“大哥!”克里斯托弗羞恼地道:“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别总拿我当个小孩子行吗?”
“唔。”
今年三十二还没结婚的弗雷德里克突然遭到暴击。
他举起酒杯轻轻摇晃,僵硬地扭转话题:“最近博罗诺夫跟我举报说,咱们的主教大人借职务之便,屡次偷偷带着那个‘遗腹子’去见母亲,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你和他关系最好,可有此事?”
“唔……”克里斯托弗撇撇嘴,“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那孩子才七岁,想念母亲是人之常情。主教从小就没有母亲,心有共情并不奇怪。”
“但他这是知法犯法,堂而皇之地违抗我的命令。”
弗雷德里克用力地戳着桌子:“我听说罗贝尔现在住的房子就是那个贱人通过利奥波德之手赠予他的,还有那份和伊丽莎白的妹妹的婚约,他也没烧掉,现在还放在卧室的床头柜里。”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啊!”克里斯托弗突然瞪大眼睛,“你监视他,你疯了?他不是你最信任的臣子吗?”
“我当然信任他,可你看他干的事情像是尊重我信任的样子吗?”
弗雷德里克坐回躺椅,打开了桌上的象棋盒:“总而言之,不行,不要给他说话了,过来陪我下会儿棋吧。”
黑白两色的棋子列阵双边,代表了亚伯拉罕一神教中永远不曾改变的二元对决意志。
黑与白,红与蓝,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基督与敌基督,上帝与撒旦……
如果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那么二元就是最危险的状态,如同坐在炸药桶上的两个玩火的孩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爆发你死我活的对抗。
但与象棋黑白对立状况想区分的,象棋的棋盘却是黑白间隔的形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掺杂,彼此融合,阴阳鱼一般的水乳交融又似乎在暗示二元对立并非这盘棋唯一的出路。
弗雷德里克的棋艺烂得惨绝人寰,不一会儿就连续输给了弟弟四把,这让天性高傲的他多少有点蚌埠住了。
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可不只是弗雷德里克。
克里斯托弗平生第一次没有在和哥哥的棋盘较量中放水,狠辣老成的棋艺杀得哥哥丢盔弃甲。
“我不明白。”克里斯托弗毫不留情地拱掉了哥哥的车棋,兵峰直指皇后,“大哥你当年是我们蒂罗尔家族同辈人中最有担当,最讲义气的。我们这些人共甘共苦下来,我依然我,大哥却变得不太像当年的大哥了。”
“为适应环境而作出改变,这才是‘人’的智慧。”弗雷德里克也毫不客气地反手打断他的攻势,“一味沉溺在过往的人是无法继续前进的,这一点无论对待敌人还是对待我自己都是一个道理。”
“大哥,你在招揽每一个属下的时候都想到这一天吗?启用祂,信任祂,最后却忌惮祂,大哥是这样刻薄寡恩的人吗?”
弗雷德里克微微一笑,趁着弟弟心烦意乱偷掉了他的城堡。
“这并不是刻薄寡恩,治国就像外交,赏罚分明是君主的必修课,分权制衡和适当地敲打也一样,你是我们那一辈最聪明的人,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得百灵鸟一般动听,原来大哥也知道赏罚分明啊。”
克里斯托弗立即反唇相讥。
“罗贝尔的主教是教皇封的,房子是伊丽莎白送的,婚约是利奥波德推荐的,甚至连日常生活的钱都是卖手抄经文赚的,身边的同伴也是凭个人魅力团结在一起的,请问大哥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其实就算没有大哥的扶持,他凭本事混得也不会差,说不定现在都在罗马混得风生水起了,不是吗?”
“大哥让屡战屡败的博罗诺夫从没落贵族成为实权伯爵,让家世不显的莱布尼茨袭承了你的爵位,连几乎寸功为立的我都被封为因斯布鲁克伯爵,为啥唯独他一点奖励都没有?还要抢他的部下?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还说你不是偏心!”
“呃……”弗雷德里克突然愣住了。
好像、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为什么他一直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哦,好像是因为罗贝尔从来没主动跟他要过东西……
“大哥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一直没意识到你在白嫖主教大人的劳动力吧?”
“这,这怎么可能呢?”弗雷德里克勉强地尬笑道,“其实我早就准备了一份大礼,保证让他满意,哈,哈哈……”
“真的?”克里斯托弗惊喜地拍手,“我就知道大哥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蒂罗尔汉子,我这就去告诉他这个喜讯!”
“哎,等一……”
弗雷德里克下意识抬起手,弟弟已经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兄弟,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