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经沙场的让娜不久后便察觉到一双令她感到不自在的怪异视线,她假装漫不经心地在四周徘徊,暗自用余光寻找可疑之人的身影,随后便在一棵两米多高的树上发现了发光的板甲,以及树杈交叉后一双鬼鬼祟祟的碧蓝眼珠。
“啊。”
让娜面无表情地指着躲在树杈后胡子拉碴的男人。
“发现用红色大枪的怪大叔了。”
“哎!”
这猝不及防的转身和目标明确的死亡一指令法罗大惊失色,屁股没有坐稳失去了平衡,一头从树上扎了下来,摔进了灌木丛。坠落的人类吓得灌木里的小松鼠抱头鼠窜,一只倒霉的蜘蛛直接被压成虫浆,在法罗盔甲的背上留下一滩白色粘液。
“痛痛痛……”
一根该死的断树枝顺着屁股上的板甲缝隙扎进法罗的两股之间,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翘着一只脚连跳几步,扶着树干,咬着牙拔出树枝扔到一旁,随后整个人贴在树干上,一副气短哎哟的神态,把心无波澜的让娜瞬间逗得大笑。
“笑什么!”法罗恼羞成怒。
让娜被他的咆哮声震住一刻,转眼又以更大的嗓门大笑起来。
法罗重重冷哼一声,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愤愤离去。
良久,让娜笑声方歇,眼角笑出了眼泪,小腹也笑得岔气发疼。
几名伐木的士兵好奇地问道:“将军,为什么您好像很了解伐木,连我们都不会哎。”
“嗯,从何说起呢……”让娜微笑着,杵着一柄长柄斧,摇头晃脑。
“我的父亲,雅克·达尔克,他是一位优秀的税务官,也是称职的边境护林员。从小,我就被他带着在森林间奔走,寻找偷猎者与勃艮第侦察兵的踪迹。是他教会了我如何追踪动物和敌人的脚印,以及如何消除自己的踪迹,哦,当然,还有砍树的技巧——那边的,树要倒了,马上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哇!”
一棵十几米高的苍老古树轰然倒下,围绕在巨树旁的士兵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离,所幸没有出现伤亡。
让娜无奈地叉腰扶额,摇头叹息。
距离教会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
行营,主帐。
罗贝尔读完了鲁普莱希特大主教的亲笔信,眯着眼睛,一言未发。
帐下的科隆司铎惴惴不安地望着座上众人。
朱利奥旁若无人,吹着口哨擦拭着杜兰达尔的剑身。
雅各布正襟危坐,但手指尖旋转的餐刀隐隐露出不耐烦的气息。
盖里乌斯和不久前才被特许参加高阶军事会议的冯德莱恩坐在一起,后者看上去相当之紧张,不断捏着脖子上悬挂的十字架吊坠,身躯保持着尽可能远离盖里乌斯元帅的坐姿。
小主,
鲁伯特和哈勒法迪紧挨着窃窃私语,司铎感觉那位鲁伯特大人不加掩饰地对自己散发着恶意,眼神中充满所有人中最露骨的杀意。
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冤枉啊,救命啊。
罗贝尔感受着大帐内蓄势待发的紧张氛围,内心甚是满意。
不枉他特意将会面时间定在全军举办的午宴时刻,会面多浪费一秒,在座众将就少了一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享乐时间。
待使者返回波恩,将所见所闻的肃杀态度告知鲁普莱希特,想必会极大压低对方的和谈底线。
鲁普莱希特居然希望模仿科隆的主教-首相制度,建立“威斯特法伦和科隆的二元模式”,不仅令科隆教会成为威斯特法伦的国中之国,还留下了允许教会釜底抽薪的后门。万一将来被其得逞,他费尽心血建立的威斯特法伦反过来倒要沦为科隆教会的附庸。
竟然贼心不死,实在可恶。他宁可只要鲁普莱希特割让威斯特法伦,也不可能把政权的把柄交给一群贪婪腐败的修士。
想到这,罗贝尔感到房间内的气息已迫近临界点,决定亲自点燃空气中的甲烷味道。
他忽然重重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的协议书,生生将其捏成一团。
“你们看看,鲁普莱希特主教在协议书上,把我们提出的简明扼要的内容全都置换成了乱七八糟的话。通商手续费。萎缩的躯体上顶着又大又呆的脑袋,一边在其他人不了解的文字游戏上耍小聪明,一边嘲笑蛮夷没有内涵,一边乐呵呵地自寻死路,典型的拜占庭式的自以为是!”
举着被揉搓得软化的协议书,罗贝尔笑呵呵地环顾众人。
盖里乌斯冷哼一声,冰冷凛然的目光吓得使者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看来贵国的主教大人,脑袋里还有充足的营养,这种情况我知道,再饿他个几天,就老实了。”
闻言,罗贝尔微笑颔首,科隆的司铎眉头一皱,似乎想表达驳斥的观点,而这一变化使得大帐里的气氛彻底跌至冰点以下。
下一秒,罗贝尔毫无征兆地变了脸色,猛然扯烂协议书,起身离座。昂首斜视着帐下吓傻了的年轻使者,转身拂袖而去。
“废话少说——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