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连法语都说不利索。”罗贝尔哑然失笑,“不过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去看一看我父母的家乡。无论如何,寻一次根终归是和命运的和解。”
“如果回家的代价很大呢?”白袍人再次仰头望天,右腿架在左腿上抖动着,“比如,你想回奥尔良,就要击败法王的军队,必须鼓动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西再打一次百年战争,胜利才能回家。”
罗贝尔的回答毫不犹豫:“算了,和解归和解,犯不着搭上一辈子。”
“是吧!”白袍人哈哈大笑,“这种被大手推着走的日子,能忍一天的都是神人啦。”
今夜,在璀璨夜空的照耀下,远道而来的战士们度过了平静的一晚。但在杜伊斯堡城内,无数人彻夜无眠。
叶戈尔男爵抱头蜷缩在柔软的羊毛沙发上,因宿醉而通红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里低头不语的诸位将官,两名昨晚死里逃生的士兵浑身是伤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谁能告诉我。”
男爵那被烈酒摧残的破锣嗓子发出阴沉的声音。
“为什么克莱蒙多夫死了?”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肃杀,众人纷纷低下头颅,不敢回答元帅阁下的质问。
“我说,为什么!”见无人搭理自己,叶戈尔勃然大怒,起身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木椅,“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克莱蒙多夫剿个匪的功夫,就把自己的小命和老子的三千野战军全赔进去了!说话啊!草拟吗说话!”
他抬手死神一指,点到其中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参谋:“你不是克莱蒙的部下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剿匪能剿出几千人的伏兵,为什么老子的军队全军覆没?你们这群饭桶,老子早就该把军权全都收回来!”
被他点到的年轻参谋眉头一拧,当即不服气地发作:“元帅,克莱蒙参谋长出发前要求过您随军出征,我们参谋本来就是留在城里的文职人员,没有搞清状况,是您作为元帅的渎职!”
“啊!”
被骂到痛处的叶戈尔怒从心头起。
他绕过被掀翻的桌椅,大踏步走到顶嘴的参谋面前,后者毫不示弱地挺起胸膛,双眼炯炯有神地对上顶头上司的视线。
“……”
二人对视少顷,最终,叶戈尔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脸晦气地坐回沙发。
“你小子很有胆色,当个参谋有点屈才了。”他脸上的愤怒仍未消散,但语气已经弱化许多,“来老子身边当个近卫,将来保举你做我的副官。”
“容在下拒绝!”
“拒绝无效,这是命令。”
“是!”年轻参谋大声喊道。
内部的幺蛾子结束之后,两名汇报完情况的伤员被医生抬走,仆人将一张大木桌和一份地图搬进房间,放在沙发前头。
叶戈尔抬起两条粗长的大腿,搭在桌子上,开口骂道:“他妈的克莱蒙,净给老子闯祸,还得老子亲自给他擦屁股——他有老婆孩子没有?”
“克莱蒙多夫大人尚未婚配。”有熟识参谋长的将官弱弱地答道。
闻言,叶戈尔的情绪更加烦躁:“那他就没有个亲戚朋友啥的?他爹妈呢?”
“大人的父母是低地的小领主,被勃艮第人赶到逃到科隆不久后就双双去世了。”
男爵险些又一脚踢翻新搬来的桌子:“狗日的玩意儿,得给克莱蒙报仇!把那些害死他的卑鄙小人全都揪出来吊死、做成血鹰!”
“是!”
将官们齐声应和,声如洪钟,同仇敌忾。尽管克莱蒙参谋长素来为人冷漠,但毕竟同袍为将,又逢新败,众人难免多了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但,心意上拧成一股绳的科隆诸将仍旧没有弄清楚一件事:这支突然袭击的敌军,究竟是何来历?
于利希公国,杜塞尔多夫堡。
海尔雷公国,洛赫姆郡。
默尔斯小伯国,默尔斯堡。
毗邻战场的三个神罗邦国,几乎在战事爆发的第二日便通过边境巡逻队和溃散乱军传播出去的消息,获知了这场爆发于杜伊斯堡南部的战争。
尤其是于利希公国的杜塞尔多夫郡守长官,在得知袭击科隆军队的神秘部队通过了杜塞尔多夫郡的海利根豪斯森林后,立刻派人联络了公爵,但公爵方面也表示一头雾水,不曾知晓这支部队的存在。
海尔雷公爵半依附于勃艮第大公,当他写信询问大公是否知晓情况时,却收到了菲利普三世的警告,要求其“作壁上观”,“不得干涉战争”。八面玲珑的公爵隐隐猜到幕后原因,在内心感慨了一句“陛下和大公玩得好极限”之后便继续过起了安稳的小日子。
默尔斯就在克雷菲尔德镇以北,距离不到二十英里,几乎在战争结束的转天,几十名游过鲁尔河的逃难科隆士兵便将惨败的消息带到了默尔斯。伯爵害怕地下令紧闭城门,拒绝接受逃兵们的避难请求。恐惧到极点而愤怒的士兵与城堡守军爆发了激烈冲突,默尔斯士兵艰难地将其剿灭。
就在事件持续发酵之际,1454年2月23日,休整完毕的奥军倏忽北上,以本军兵力混合科隆降军,外加临时招募了少许森林佣兵团,合计五千军势合围杜伊斯堡。
城堡,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