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非常浓郁的死气,明明是个大活人,跪在那里影子拉了好长,却是散发着腐烂味。
李承乾有些恍惚,看到的好似不再是人,而是沉陷在沼泽已久的木头,面上布满了青苔淤泥,你只需轻轻一碰,便能让她陷入幽暗之中。
人活世间,靠的就是个希望,没有了希望,那这辉煌人世也就成了炼狱。
王十七能硬撑到现在,凭的就是报仇这一口气,可是,就在刚刚,这口气,她的希望,却是被李承乾亲手摧毁了。
此时她若就此离开,恐怕明儿个宫城的某个角落,就会出现一具尸体。
若是被巡视的金吾卫发现,那倒还好,或许会给寻个地方挖个坑安置了,也算有了个归宿。
可若是被太监宫女发现,怕是会被骂骂咧咧的抬上车,随意裹上一层草席,出了皇宫寻个偏僻地方一扔,也不用说埋,天地自是会收敛。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从黔州一路到现在,李承乾都已不知都沾染了多少因果,他的心,本冷如寒冰坚如硬铁,现在却也不禁软了些。
“你想如何对待杨瑞林?”
“一报还一报,他抄了我的家,那便抄了他的家,他将我打入教坊司,那便将他的妻女打入教坊司,他将我弟弟充军,那便将他的儿子充军,他们一家,都该遭报应!”
王十七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番话,那眼中的阴戾之色,让人不寒而栗。
李承乾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不要招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这很难,除非,能做实他什么罪证,足可让他抄家灭族的罪。”
王十七低下头,她心里也清楚,这很难,可说是痴心妄想。
“不过,若只杀杨瑞林一人,这倒是简单的多。”
王十七一犹豫,问道,“如何杀他?”
李承乾没回答,只是道:“我可以除了他,说来,他与我也算有仇。”
杨瑞林与李承乾有仇吗?
在巴州时,他对李承乾可是恭恭敬敬的,甚至可说是有些谄媚。
王十七不信这话,她只想,这应该只是李承乾随口编的个说辞,以此让她好受一些,心中正觉的复杂,不知该说什么时,又听的李承乾继续道。
“年关过后,教坊司会赦免一批罪人,到时我想想办法,让你也恢复自由出宫去,你弟弟那我差人多打听打听,寻到下落了便将他搭赎出来,到时你们姐弟想留在长安也好,想回巴州也好,我给你们些钱财,任由你们自便,如此也算回了当年借宿之情。”
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涌出,王十七泣不成声,俯首道:“多谢殿下,殿下大恩,奴谨记在心,生生世世不敢忘。”
她未提什么报答的话,这不是说她不想报答,而是她知道,她压根没法报答。
她什么都给不了李承乾,纵使引以为傲的姿色,现在却也是脏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知恩,将这份恩情藏在心中,等到哪一天,若是李承乾有所需要之处,不管是做什么,纵然是要她的性命,王十七也绝不推诿。
看着她感恩戴德的模样,李承乾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当人被蒙在鼓里的时候,越是觉得感激,等的哪天知晓了真相,便就越是仇恨。
李承乾让大明宫的管事,亲自将王十七送回了教坊司,这般,在出宫之前她的日子能好过不少。
王十七走后,李承乾思虑着该如何解决杨瑞林,想来想去之下,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呼之而出。
杨瑞林不是想要巴结长孙无忌和李治吗,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死在长孙无忌和李治的手上。
如此,算是有冤有报,晚些时候,程良骏出宫,纵马向着平康坊去。
另一边,乐安宫中。
内殿里头杂七杂八的吵闹喧沸声不停,时不时的还伴有撕心裂肺的惨叫。
李世民焦急难安,背着手走来走去。
落地的长帘被掀开一角,一股腥糜气倒灌而出,李世民抓住满头大汗的院正,问道:“如何了?贤妃如何了?”
“陛……”
院正本是想唤陛下,可想了想,还是正式些的好,正式些,也许能让李世民记得他是个皇帝,皇帝不能随意杀人,如此,或许还能安全些,念及此,转而道:“皇上,贤妃娘娘的骨盆不正,恐……恐是有难产之兆。”
李世民脸色一变,抓着胳膊的手转薅住衣领,红着眼睛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保住贤妃和孩子的命,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朕拿你们试问!”
语气炽热的如同岩浆,喷的院正眼睛都睁不开,他心中悲苦,但又不敢说个什么,只能连连点头。
回到内殿,匆忙将接生的女医官叫过,问道:“怎么样了,能不能出来?贤妃还能不能撑得住?”
女医官四十余岁,干接生这活有大半辈子了,宫里头出生的基本都是经她的手,从业这些年来,什么难搞的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么难搞的。
“大人,不行啊,一点都出不来,你快想想办法。”女医急得满头大汗,“再这么下去,非得一尸两命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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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徐慧配合的一声惨叫,院正灵魂都为之一颤,女医着急的返回床前。
豌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遮的眼睛都睁不开,慌乱无主之际,神情却突然又虔诚起来。
只见的他双手合十竖立胸前,不断的向着四方躬身作拜,同时嘴中还不断的嘟嘟囔囔着。
竟然是拜起了神。
佛家,道家,不管平日里信不信的,反正只要是他知道的神仙,现在是都拜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