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战士很机灵,没挨那一刀,没等倭鬼子到跟前,身子朝前一栽,直接进运河了。倭鬼子朝河里补了几枪,不知打到没打到。就是打不到,那闸口水那么急,估计也没命了。我身边有认识这个人的就给我说,这个年青人叫李明,是运河边长大的,运气好的话还能有条命。”
“看到有人跳水,那倭鬼子头很是声气,骂了几句,就让鬼子兵用绞闸的绳把余下与二十六个战士一块串绑了,一个个用刺刀……,最后全扔运河里了,那水,红得不得了……”
孙白洪铁青着脸,缓缓立起身子,慢步走到门口,只向着远方看,什么言语也没有。
褚思鹏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里就数李燕高死的最惨,这之前他挨的打也最多。刘涧文身边有个贴身的,人都叫他何三,当天晚上他奉刘涧文的令喊我去说书,路上他对我说,他不是找打么,那个时候还骂,在人屋檐下,怎么就不知道低头呢,共产党都是这样的货。”
“我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说,还怎么一回事,我们刘大当家已经告诉太君了,说陈一诚的官最大,太君就去劝他投降,说:‘八路军运河支队统统被消灭了,你的投降吧。’没想到,姓陈的没理这茬。太君又拔出刀来,压在姓陈的脖子上,说了狠话:‘不投降,死啦死啦的。’姓陈的也是个犟种,还是没理他。太君真生气了,说:‘打,狠狠的打!’当时我们上去了七八个人,用皮鞭抽,真是一鞭一道血,到后来我都看的害怕,这姓陈的也够有种,就是不求饶。当时就打的死过去了。这共产党真不是人,要搁我,吓都吓尿了。”
“我说,别管什么党不党的,这是个有种的中国人,你也是中国人,你怎么不给求求情。何三说,求情?那场合,谁敢?这些个共产党一个比一个犟,打了六七个,个个都是那样的,我还真是服了,还真没一个孬种。今天死的最惨的那一个,李燕高,更是给脸不要,我们刘大当家的当时就劝他与太君们合作,你猜怎么着,这姓李的张口就来了一句:‘放你娘的屁!’光骂还不止,当时就朝我们刘大当家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还都是血。把我们刘大当家的气的乱蹦,叫几个弟兄又好好收拾了他一顿。你说也怪,这共产党怎么都不怕死呢?”
“我说,兄弟,要都怕死,谁来打日本人?还有,你们刘大当家的就不怕共产党将来报仇?何三笑了,说,你没听见,今天他让在场的人都不要朝外说,就冲这个,也不能说不怕。”
“何三这一句话可提醒了我。这里就数我是个外人,这姓刘的会不会怕我把这信息传出去,今晚就把我给剁了?我越想越是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何三又说了一句话,他说,今晚上,你要好好表现一下,我们大当家的有个客人。我随口问了一句,谁啊?何三笑着说,这个人你也认识,龙口的,龙西昆。”
“谁谁谁?龙西昆?”邵涧幽急切中插口问道。
褚思鹏怔了怔道:“是的,是龙西昆,何三就是这样说的。”
胡泰员:“这事,怕就坏在龙西昆身上。”
文系净接道:“有道理。”
邵涧幽:“我看也是这样,刚才龙西昆不是才从这跑掉么!他是公开投敌的了!”
文系净:“如今看来龙西昆早就想投敌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趁着乱,从孙武仁的队伍中脱身而出。”
孙白洪:“这个没骨头的东西,早忘了他老爹龙有道是死在谁手上了。”
文系净:“忘了还倒不怕,怕就怕他把这笔账记在咱们八路军的头上。”
邵涧幽:“他爹明明死在台儿庄,死在日本人手里,怎么能记在八路军头上。”
胡泰员冷笑道:“对于一个一心想着花天酒地的人来说,共产党八路军有什么好?!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还被倭鬼子躖的四处跑,连个准窝都没有,搞不好哪天把这命也搭里去。毕竟如今的倭鬼子势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想投倭鬼子,他也得找个台阶,找个借口。把他老爹这笔账记在共产党八路军的头上,这不是个最好的借口么?还有比这更好的借口吗?”
文系净:“胡参谋长这话说的在理,他龙西昆可以在外说,是我们八路军夺了他龙家的二百多支枪,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老爹就不会窝出一场病,没有病就不会让倭鬼子抓去呢,不让抓去便不会死。这个借口确实好啊。”
众人一时沉默。
褚思鹏见他几个不再言语,这才继续说道:“我一听何三说龙西昆在,脑子立刻就炸了,有这个人在,今晚只怕真讨不了好去。我当时就懵了,说,你们大当家的不怕被……被……被日本人杀头,他龙西昆可是共产党八路军的人啊。何三说,什么八路不八路、共产党不共产党的,原来是,现在不干了,他是我们大当家的客人,搁这好几天了。”
“我有意问何三,你们刘大当家的和龙西昆关系一直不错啊。要不然同样是共产党八路军,他怎么就成了坐上宾了!何三说,他们哪有关系不错啊,原来根本就没一块处过。龙西昆和贾汪王夏洪大当家的有点关系,当年共产党打王夏洪大当家的时候,就是龙西昆在涧头集给调停的,其实论关系哪轮得到我们刘大当家的。”
“我故意说:这么说,是你们刘大当家的想和龙西昆套关系了。何三说,才不是呢,是龙西昆来找我们刘大当家的,十二号那天凌晨,炮打得紧,龙西昆就跑来了,说是要见我们刘大当家的,我当时就陪着刘大当家的,龙西昆当时就说了,他不干八路了,他和八路有仇,他要报仇,久闻刘大当家的不买八路军的账,而且敢和八路军硬杠硬的对打,是条真汉子,所以特来投奔,怕八路军追,走得太急,连亲信都扔了,一个没带,我们大当家的一听龙西昆捧他,高兴的不得了,忙的叫我去让人给他弄酒席。”
“我说,其实龙西昆也没什么,现在要什么没有什么,就一个有本事的爹也死完了,你们大当家的怎么就看中他了呢?何三说,还没什么,人家是个有见识的人,关系广,路子野,最关键的是不买八路军的账,这一点投我们大当家的脾气,还有,你猜我们大当家的怎么说,他说他最喜欢听龙西昆说大话,一个敢说大话的人说明他心里野,心野了才有前途,龙西昆说他就能和日本人拉上关系,而且还保证让我们大当家的一定吃香的喝辣的,而且还有大官当,听了这个,我们当家的才真的动心了。”
“和何三越啦我越是害怕,怕这个龙西昆。眼看着就要到刘涧文的住所了,我突然就想了个主意,我故意停下来一跺脚,假意哎呀了一声,何三便问我怎么一回事。我说,今儿个是该我露脸的时候,怎么偏偏就把月牙板给漏了呢,兄弟,你先去,给刘大当家的说一声,我去拿月牙板,要么你在这儿等我也成,我去拿了就来,到时咱们再一块去。”
“那何三犹豫了一下说,好,我在这等你,你快去快来。我应了一声,磨身就往来处跑,离了何三的眼,我一折身便奔了运河,从河里凫水出来的。要不是我脑子转的快,只怕还真见不着你们了。”
孙白洪:“能平安回来就好,记着,以后对这刘、龙二人躲着走,免的麻烦。”
褚思鹏应了一声。
孙白洪又叫褚思羽带褚思鹏出去并安排饭食。
胡泰员:“怎么样,我们所料果然不错,龙西昆早已把我们当作是仇人了,只是一时不得志,趁着这次倭鬼进攻,咱们的队伍乱了,他便趁机脱逃。”
邵涧幽怒道:“支队长,我现在带人就去巨梁桥。”
孙白洪看了看邵涧幽,见他满眼杀机,怕他冲动误事,当即摇了摇头:“玉鸣,仇得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邵涧幽:“此仇此时不报,只让他更加嚣张。”
文系净:“支队长说的对,此时绝不是报仇的时候,这么多天,我们损失太重,且容战士们休养一下,何况他刘涧文也罢,龙西昆也罢,都是本地人。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且放他几天,先让他们蹦达蹦达。”
邵涧幽:“话是这么说,只是我这胸口堵的慌,这口气不出,我……我……”
胡泰员:“要说报仇,这首要的是倭鬼子,刘涧文算什么,他也只不过是个势利小人,一棵墙头草,哪边风大他便随着倒。褚思鹏兄弟适才不是说了么,他并没有主动把咱们的战士送给倭鬼子,由这一点来看,咱们先暂时放他一马也不过分。”
“目前最要紧的是二大队,他们的损失有多大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二大队应当说基本上散了。如何找到孙武仁队长,如何把散失的同志重新归拢,重新立建,这是重中之重。报仇的事,邵副队长,我看哪,真的得放一放了。”
邵涧幽重重吐了口气,欲言而又止。
孙白洪:“各位分析的好。我也不主张此时报仇。如今刘涧文欠了这笔血账,他这心也高兴不到哪里去,他也知道我们早晚得找他算这笔账,这件事就像块石头压着他,我们先让这石头压着好了,暂时不给他搬,让他时时想着这事,让他知道咱们运河支队随时想要他的命,好叫他一直窝在巨梁桥做他的土皇帝。”
“胡参谋长不是说了么,我们现在的大事不是这个,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们现在只管做我们的事。”
至此,邵涧幽胸中这口恶气方才稍稍平抑。
其实众人心中个个明白,表面上是大家都在劝邵涧幽,可是这又何偿不是在劝自己?
后人有语专道这二十八烈士:
龙门起壮士,驱寇展旌旗。
百战留芳誉,千秋传浩绩。
悲风巨梁桥,碧血长河漪。
欲问却还止,唯只扼腕惜。
又:遥伤抗战运河魂,
二十八豪已献身。
巨梁桥悲倾血雨,
而今华夏又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