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鬼子的机枪也真带劲,
东门上瓢泊的子弹掏围墙。
好几个枪眼挖大了一多半,
战士们抬头了望被他伤;
那鬼子仗着火力闯得快,
一伙子东门外面要爬墙。
李明生伸手摘下手榴弹,
(白)哧——扔轰——
(唱)轰轰轰几个战士一齐甩,
鬼子们死的死来伤的伤。
剩下来有的后退有卧倒,
单立璞顺过来他的三八枪。
(白)敢说这三八式在咱运河支队,也算是精良的武器了。请问:这三八式不是日本枪吗?对。三八式是日本制造,比咱那汉阳造可强得多。你没听咱队伍唱的,“没有枪没有炮,鬼子给我们造……”日本国给我们造好了三八大盖.老远地运了来,咱八路缴到手里.连收条也不开一张。单立璞的枪法好.缴来武器先给他换上啦。
(唱)单立璞顺过他的三八枪,
对着那大窟窿里只一张。
看见个鬼子穿着呢大氅,
在那里指手划脚站高岗。
(白)好一个神射手呀!
(唱)他估量着把标尺打到六百五。
(白)再一看,就把手指头一抠,
(唱)那鬼子一头栽倒在地当央。
保准那是前线的指挥者,
眼看着大群的羔子少了头羊。
那机枪火力渐渐松下去,
士兵们进退无主各猖狂。
咱这里紧紧瞄着一齐打,
射手们一枪一枪又一枪。
鬼子们来的不难走不易,
打头的“勇士”多半泡了汤。
乱纷纷稀里哗啦朝后退,
随后就一片炮声大哐当。
交替着打炮进攻不住手,
我战士摸熟了这套倒少伤亡。
从早晨打到红日过当午,
(白)暖!
(唱)英雄们有限的子弹快打光。
丁队长四方查看心焦急,
该怎样组织最后的拼一场。
转一圈他又走到东门上。
(白)怎么样呵?
(唱)殷队长身子一挺头一扬,
他伸出四个手指反复地比。
随后便笑迷迷地开了腔,
叫队长你且放心打下去。
咱用刺刀给他个大开膛,
丁队长苦笑点头说“自然是”。
一回头看见明才那小康,
弯下腰问他“你还有多少?”。
(白)“三颗。你看吧队长:
(唱)拼刺刀我也不比别人穰”。
丁队长伸出手来说“给我俩”,
康峰来不由得小脸一啷当。
(白)各位同志,你会纳闷儿,这丁队长怎么向康峰来要起子弹来了?原来小康是全队最小的战士,说是十六,其实还吃着十五岁的饭,平时最受大家和队长的喜爱。这回丁桂雄想集中一点子弹,叫几个好射手多发挥作用,尽量延缓最后决斗的时问.也是没有法子的主意!先从他那里要起,心想是容易开头。小康当然不高兴啦。等队长说清楚了,他却卡啦啦啦,把三颗子弹一起倒了出来,嘟丧着脸说:“你都拿去吧,反正我等着拼刺刀,我还有石头。”果然,小鬼身边已经码着一堆石头,因为手榴弹差不多扔完,战士早就准备石头了。丁队长见此光景,真象一口吃了五十个小糖人儿——百抓挠心.这三颗子弹,接呢?不接呢?正在踌躇,’听得背后有人高叫“丁队长“,大家一齐望去——
(唱)但只见来了房东本姓杨,
带着他两个儿子一个女。
手里边抬着两个大木箱,
走上前往地上一放说您只管打,
我家里子弹还有两大箱。
在场的战士听了先一愣。
紧接着鼓掌欢呼沸洋洋,
忙向前连掀带撬打开盖。
(白)哎呀!
(唱)齐整整七九子弹放亮光,
忍不住个个都去伸手抢。
通讯员传人领取跑得忙,
(白)这子弹呵!子弹!!
(唱)子弹你就是胜利是生命,
你就是那日寇汉奸的好干粮。
丁队长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白)他这才后怕呵!
(唱)才觉得扑扑腾腾地心发慌。
一低头手心还有仨子弹,
乐哈哈完璧归赵给小康。
康峰来一蹦多高咧着嘴,
跳起来全身扑上子弹箱。
他恨不得手舞足蹈出喜气,
恨不得撒丫子打滚儿欢一场。
坐起来两手抓了五排子,
急忙忙就向子弹带里装。
这哪象往子弹带里装子弹,
分明是直朝心窝里揞冰糖。
正说着敌人又打罢了一阵炮,
咱战士腰杆挺硬气昂昂。
单立璞一见子弹净是七九。
(白)“可有六五的吗?’’他问杨德本。杨德本说:“只怕没有。但我还捡到好几支枪,带个盘子,七九子弹。”各位乡亲,这时候敌人又在进攻,咱战士放胆杀敌,没有了弹尽之虑。我这里抓一个空儿,向大家交待:这杨德本,一个农民,哪来那些枪支子弹呢?我想您还都记得,台儿庄大战之后,日军从北线南下,占了徐州几乎切断了中国军队的退路,我们这里,由台儿庄到寨山一带的胜利之师,不得不急忙撤退,车辆不够,咱这里乡下的路又不好,加上日本飞机轰炸,遗弃的弹药枪械不少。咱们也有捡到的吧?运支的战士,有的就是带着自捡的枪支来参军的。这杨德本大概得算捡得最多。他平常不讲,要紧要忙,一下子献出来,就起了决定作用了。
(唱)丁队长调整武器出主张,
他把那机枪拨给单立璞。
陈延君换使一颗转盘枪,
英雄们提起了精神憋足了劲。
直想叫鬼子进攻更猖狂,
早一会敌人见村里火力减。
他也在决心取胜把威扬,
就这样敌人猛攻我猛打。
村外面留下了腥红的血汪汪,
单立璞抱起家什四面跑。
(白)哪里吃紧他就到哪里去打。
(唱)叫鬼子不知有多少机关枪。
数不清攻上来又打下去,
直打到西方奄奄下夕阳。
鬼子兵一见天晚心害怕,
他只好掩旗息鼓回贾汪。
在别庄抓来牛车十几辆,
把他的伤兵死尸装满箱。
惊惶惶屁滚尿流逃回去,
走到那杜安山口遭了殃。
且不讲鬼子败回的狼狈相,
单表咱得胜的健儿喜洋洋。
这时节入夜风凉出月亮,
支队部的三位首长进了庄。
朱政委连同正副支队长,
一同来庆功慰问并表扬。
丁队长迎到面前忙汇报,
他把那作战的经过讲周详。
幸亏了杨家大爷献子弹,
俺才能胜敌优势赶豺狼。
首长们闻听此事齐称赞,
找到了杨德本来谢扶帮。
今天是军民协力得全胜,
感谢你爱国拥军思想强。
回头来支队首长看战士,
官兵们齐唱凯歌在杜庄。
在杜庄英勇牺牲六烈士,
可敬他血染黄花姓名香。
后死者誓复山河把仇报,
那时候解放的旗帜遍地扬。
全中国炎黄子孙四万万,
问问哪个愿把奴隶当。
做工的力图提高求进步,
务必要自力更生大改良。
种田的加紧努力搞生产,
要保证抗战的部队有军粮。
青年人勇跃参军杀贼寇,
妇女们给军人做鞋缝衣裳。
只要咱全民动员齐一心干,
奋神威一直打到东京上。
说到此处,褚思鹏皱着眉,干咽了两口唾沫,说道:“嗯……,嗯……,没了,没了,大伙儿散了吧,散了吧……”
就听得有人咋呼道:“我们才刚来,怎么就散了!再说一遍,我们就想听听打鬼子的事,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啊,再说一遍!听打鬼子过瘾。”人群中立时有许多人附和。
褚思鹏这才抬起头来细看,原来这一会子早又不知来了多少人,把个说书场挤的满登登的。比适才褚思羽说书的时候是多了去了。那些个听完了的,你也不见他向处走,外边的一直还有人想朝里挤。
褚思鹏暗暗叫苦:“娘哎,这个马蜂窝怎么捅成这个样子了!这得到什么时候?”不禁的愁上眉头。
这里有褚思鹏想不到的地方。
一者是这一上午赶完涧头集的回到村之后,这嘴可就没了把门的了。把个运河支队打鬼子的情形那是说的神乎其神。
虽然说之前有过台儿庄大捷,可是那毕竟是大军团作战,参战的外来部队,又是东北军,又是四川军,又是云南军的。可昨天的杜庄大捷,那可是本地的兄弟爷们打出来的,有许多那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就是身边的人。怎么这些人也能打鬼子,而且还打赢了?怎么还有人免费说书,说了一场又一场?那不行,咱得去听听。
好么,老百姓众口一传,许多人就沉不住气了,再加又是冬季,反正在家也做不了什么,这就相互喊着就来了。
二者,褚思鹏这一开始,街上有人立马就发现,这个人和刚才那个人有点不一样,刚才那个是渔鼓。这一传,附近的人许多虽然听过了,可是图个新鲜也就重新回来了。
褚思鹏暗自发愁,可这又如何收场啊?
褚思鹏咬咬牙:“今天就赶到这儿了,就权当我也打鬼子了,这一辈子,饿几顿的事也没少碰上过,哪差今儿个这一回?饿倒不打紧,只是这口干舌燥如何得了?”
想到这儿褚思鹏起身作了个罗圈辑:“各位父老乡亲,昨天运河支队的战士打鬼子,六位战士殉国,还有一位伤势严重,保不保得了命也还难说。想我褚思鹏能把他们的英雄事迹说给各位听,那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本份。他们都能以命报效国家,我褚思鹏说几场书那又有什么不该的?只要大伙儿想听,就是说个三天三夜,我褚思鹏也绝不皱一皱眉头。只是……,只是……”
说到这儿褚思鹏略停了停:“只是有一样,这说书的最怕的是口干舌燥,哑喉咙破嗓子,还烦请住在这附近的兄弟爷们,谁去给弄碗水来,洇洇这条干沟,再痛快说与大家听,如何?”
一句话未完,只听得有人接道:“说书的,别的没有,这白开水管你够,你稍一等,我去去就来……”
……
——解放之后,褚思鹏曾特意回过一次西朱古村,访了故人,为的就是叙旧喝酒。
酒后褚思鹏似有些失态,向着张茂春说道:“……,三哥,你知道吗,那天,就那天,在涧头集,我说书给你听,杜庄,对就是杜庄大捷……,你走后,兄弟我可累的够呛,直到天黑,天黑你知道吗?三哥,那儿的人喜欢听我唱,喜欢听咱们的队伍打胜仗……”
“我,还有思羽,我们唱了老些日子,南北集的唱。你猜怎么着三哥?三哥,日本鬼子的在峄县的那个宣抚班,对了,是宣抚班,叫我们弟兄俩给唱散了!哈哈,唱散了!”
“宣抚班,什么是宣抚班,你知道吗,三哥?那是日本鬼子的玩意。他派兵打完咱了,还派人来,说那是对我们好……,说什么中日亲善,亲他娘的个腿,亲善?亲善还杀我们那么些人,还抢走我们那么些东西?”
“什么宣抚班,他们不行,他们不是你兄弟我的对手……,哈哈,你兄弟我那个破鼓一敲,什么宣抚班统统完蛋……,完蛋了,那个月底就完蛋了,被鬼子头头给骂了,他们那个宣传,不如我,鬼子头不要他们了,你兄弟我才唱了几天,哈哈……,都给他娘的唱到新民会里去了。”
“什么是新民会,你懂吗,三哥,新民会,你听我给你说……”
“什么宣抚班,什么新民会,都他娘一个德行,都是要咱们中国人当顺民,听倭鬼的……”
话未说话,褚思鹏身子前倾,趴在桌子上,呼呼睡了。
这里面其实有许多东西是褚思鹏所不知道的。
宣抚班实则上是日本对华思想战的一个机构,设正副班长,均由日军官兵担任,所有成员都称作宣抚官,这些人或能写会画,或巧言善辩……,寻常中国人是无法进入宣抚班的,能被作为日本人物色的对象以进入的,一般是所谓的“德高望重”的“地方名流”。
取名“宣抚”,其意颇恶。
中国向来有“宣抚使”制度,如大唐皇帝派要员下赴地方,巡视灾情,称“宣抚使”。取名“宣抚”,其意已把中国当作其一个地方结构。
宣抚班实行的是“七分政治,三分军事”奴化措施。通过宣抚班,宣扬一些什么:同文同种、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圈、皇恩浩荡、王道精神……,并组织“治安维持会”等。
宣抚班取消并入新民会,其实不只是峄县的事,整个华北都这样。
就在杜庄大捷那个二月的下旬,日军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多田骏下令解散华北各地的伪宣抚班,并于三月上旬下令改组伪新民会,使各地的伪军、伪政权、伪新民会一元化,以加强其在中国的统治。同时,山东省指导部也与宣抚班合并,伪山东省公署省长、山东省邹县人唐仰杜任总会长。
解放后,唐仰杜被人民政府以汉奸罪判处死型,在济南执行枪决。
日本内部有一个说法:“政府是发布政令要民众执行的‘严父’,而新民会则是上情下宣,下情上达的‘慈母’。”
新民会成员多由汉人组成,如此在宣传上则更有欺骗性,并减少民众的对立性。
新民会有中央机构和地方机构,在北平设立了中央指导部,江苏省无锡人缪斌任部长,并兼任副会长,并为新民会作歌词:天无私覆,地无私藏;会我新民,无偏无党。春夏秋冬,四时运行;会我新民,顺天者昌。东方文化,如日之光;会我新民,共图发扬,亚洲兄弟,聪明乃强,会我新民振起八荒。
日本投降后,缪斌被国民政府以汉奸罪逮捕,判处死刑,在苏州监狱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