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大明两百多年传承下来的既得利益集团和他们的家族、亲友!”
既得利益集团?这个说法很新鲜,王承恩和李若链彼此对视一眼,似懂非懂。
崇祯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和幽深的光芒。
“历朝历代,混到最后,真正的敌人其实都是一样的:皇帝本身、藩王、勋贵、宗室、大臣、官员、士绅、富商、豪强恶霸。以及已经依附、攀附他们而生的家族、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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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当然有权利过好日子。但是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还想过更好的日子,而且还要自己的子孙万代都要过好日子。”
“他们通过血液、母婴进行繁衍、他们开枝散叶,到最后大家发现,土地都在他们手里、银子都在他们手里、粮食他们家中最多、他们妻妾成群而普通人因为贫穷要绝后!”
“所以,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人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惹得一身剐,一起掀了桌子。”
“这就是历史的真相!不复杂、不高深,很简单的道理。”
李若链和王承恩完全傻了眼,陛下这套理论真的惊世骇俗。
哪有一代帝王会说自己本身是敌人的!
“这些思想不是我发明的,”崇祯微笑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荀子的性恶论?”
李若链和王承恩都摇摇头,他们当然知道荀子,但是他们不读荀子的书,大明朝、历史上的所有朝代,包括后世,绝大部分的人也都不会去刻意研究荀子的思想。
可以说性恶论、性善论的理念区别直接导致了不同的治国模式和制度。
几千年来,左右这片大地命运的不是什么儒家学说和君君臣臣,这些都是果,而非因。真正的因是孟子主张的性善论带来的认知。
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对人类、对人性居然抱有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幻象:
人心本善!
性善论强调通过道德感化来做人、做事、治理天下,所以遇到道德水准高的好皇帝、好官,百姓过得好,反之,百姓惨。总览史册,皇帝们、大臣们、官员们嘴上都在喊道德教化,但实际上大家懂得都懂。
靠一个人、某些人的道德修养来治理天下,想要成功比中彩票的概率还低。
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四史、包括后世的建奴的历史演变,搞来搞去,总是一种周而复始不停轮回、重复的过程。
制度模式、思想水平、认知理念完全都还停留在春秋战国时期,甚至不如。
包青天、海瑞这样的人一部二十四史也才区区两位而已!
“荀子认为人性是恶的,他不认为人生下来就有好的、向善的本质。朕很认同他的观点。”
崇祯搜索着记忆中的荀子名篇,给李若链、王承恩随便背了几段:
“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恶,耳辨音声清浊,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好荣恶辱,好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变故,成乎修为,待尽而后备者也。”
荀子的性恶论并没有得到充分发展,只属于原初的、朴素的理论。如果几千年来,荀子的性恶论能够继续发扬、传承、光大下去,并以此为基础,进行制度和执政探索,那么,全部二十四史的历史剧本绝对会是另外的故事。
至少在后世剪辫子的时候,哭的人会少一点。
崇祯直勾勾地盯着两位忠臣,脸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不扯这么复杂,朕就问你们,是把人想象成好人、寄希望于他们良心发现来的靠谱,还是把人想象成坏人、通过制度设计和制约限制他们做坏事靠谱?”
“臣选择后者!”两人思索了半晌,异口同声道。
“南方的藩王、勋贵、宗室、大臣、官员、士绅、富商会不会突然良心发现,把大量的的土地、海量的银子和粮食拿出来让大家好好过日子?让大家共度时艰?”
崇祯不待李若链和王承恩回话,自己给出了答案:“他们不会!谁要动他们的土地、银子、粮食,他们就要玩命!”
“所以,李自成就要成为朕的打手、天下百姓的打手!”
“朕预判在山海关前击败李自成后,他很大可能退回到陕西他老家。那么姜镶、他的哥哥姜让、他的弟弟姜瑄就是朕阻止他们从山西退回去的最好人选!”
“河南、保定、真定差不多已经打废了。他回不了陕西老家,就只能过黄淮继续南下!”
“朕要他在江南打碎一切瓶瓶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