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武帝的丞相不好做,已经隐隐有了“高危职业”的苗头。
公孙贺是武帝的倒数第三个丞相。
公孙贺,字子叔,北地义渠人。贺的祖先本是匈奴人。其祖父公孙昆邪,景帝时曾为陇西太守,因率军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有功,被封为平曲侯。
汉武帝一改先代的和亲政策,从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起发动了持续几十年的对匈战争,公孙贺有了用武之地,他在卫青手下,三次参与重大战役,七任将军,两次封侯,为武帝一朝抗击匈奴的着名将领。
公孙贺娶了卫子夫、卫青的姐姐卫君孺为妻,因此算得上是以太子刘据为中心的“卫家圈子”里的一分子。
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丞相石庆死在任上,武帝意欲让公孙贺接任。升任丞相,按常理本是好事,公孙贺的反应却很奇怪。“不受印绶,顿首泣涕。”
武帝很疑惑。公孙贺说:“我本是穷乡僻壤出身的粗人,因为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才做了官,丞相一职干系甚大,我的才能实在不足以胜任。”武帝还是太子时,公孙贺就做过他的舍人,可谓是陪伴着武帝成长的同龄人;而武帝一生的事业此时也做得差不多了,因此也是武帝一朝文治武功的见证人。这一年的公孙贺大约有五十岁了,古人的寿命远较我们为短,所以公孙贺是实实在在的一个老人了。他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同样不再年轻的武帝垂首看着他,这里就有一种触动人心的老人独有的暮年悲凉。武帝哭了,左右也陪着哭。
但对于为政者来说,这小小的情绪波动不过是一个小浪花,武帝很快“醒”过来了,要求左右扶起丞相。公孙贺还是磕头如捣蒜,不肯起身,武帝不管他,起身走了。公孙贺只能对着悬在头顶的印绶发呆——这个丞相他是做定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如此,公孙贺说:“皇上贤明,我却是愚鲁的人,怎么能追上他的思路和步子?当了丞相,责任更大,我此后危险了!”
公孙贺的悲戚并非是杞人忧天,获罪而死在任上的丞相确实太多了,多得叫人害怕。前一任丞相石庆一生谨小慎微,但也数次受到武帝的训斥,更有一次靠着出钱赎罪才得以免死,所以他这个“善终”来的并不容易。
武帝喜怒无常,公孙贺如履薄冰地伺候了十一年,大祸终于降临。
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夏,时在建章宫的武帝看见一个男子佩剑走入龙华门。武帝认为这是刺客,就命人去捉他。男子把剑扔掉,跑了起来,转瞬不见。于是命人大搜建章宫,结果还是找不到。武帝遂“以为奸鬼为祟,疑为巫蛊”。这件事可谓后来祸事的前奏。
公孙贺的儿子叫做公孙敬声,他是卫君孺所出,他的姨母就是皇后卫子夫。公孙贺是由太仆升任丞相的,他做了丞相,太仆的位子就由公孙敬声补上,父子俩同时做了公卿,一时尊荣无比。公孙敬声却是个贪财之人,他挪用了北军一千九百万的军费,给人告发,按罪当诛。
恰好武帝一朝竭力不渝地打压豪强游侠,公孙贺向来溺爱公孙敬声,为了救儿子,他上书武帝,说要捉拿在逃的阳陵大侠朱安世,以此来赎儿子的罪过。武帝应允。
公孙贺果然把朱安世抓捕在案。两人本无仇怨,公孙贺以丞相之尊,倾全国之力来抓朱安世,只是为了给儿子赎罪,于是没有仇怨也有了仇怨。朱安世大笑说:“丞相要灭族了!我要说出来的事情,即使砍尽南山的竹子也不够书刻。”于是狱中上书武帝,告发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通奸,又说他们行巫蛊诅咒武帝,巫蛊所用的木偶就埋在甘泉宫的驰道旁边。
如此有声有色,有板有眼之言,形如真的一般。武帝派人一查,果然都如朱安世所言。于是将公孙贺捉拿下狱,并灭了他一族,连同阳石、诸邑两位公主,以及卫青的长子、长平侯卫伉也一同株连砍头。
阳石公主、诸邑公主都是卫子夫所生。这一次巫蛊大屠杀对“卫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武帝连自己的女儿也杀了,这就表明了他搜巫蛊的决心。
公孙贺一家是被人诬告冤死的吗?
很难说。只是四年前,同是卫青的好友、同是卫家集团的公孙敖也是因为妻子行巫蛊而被杀。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巧合得就像是拳击擂台上的两个回合。会不会是公孙贺看到了公孙敖的下场,所以就行巫蛊想要先行结果了武帝?
不管如何,太子刘据不会对此无动于衷,他必会想,父亲很可能已经把矛头指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