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十八层地狱,还是升大罗生天,不过一念之间。
谢侯为了保住自己的谢家军,亦或者是,保住跟随自己多年,一旦修改军制,就要被迫回乡种田的那些人的编制。
所以,不惜让自己几十年的声名毁于一旦,利用时疫去杀十几万人,落得一个嗜杀之名,也要给他们腾出位置。
但可惜的是,老六没有如他所愿......两厢便算是谈崩了。
庆王现在才明白,怕是老六,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一石二鸟,趁此机会,架空谢侯爷。
庆王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想,自家六弟,是沾了年轻的光,如果他再年轻一点......要说军功,庆王年轻时的军功,并不比梁王逊色。
又或许是在想,如果自己是皇帝,也不会放心,武侯世家,各自为营,可以私扩军队,明明是朝廷的兵将,却被冠以谢家军的名号。
......
“王爷,那咱们现在......。”
明白过来谢家军中的情况,但他们如今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还是水源。
起码明面上是水源,问题还是得一个一个解决,总不能就任由元德帝,控制威胁吧?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晓谕全军,往后每日,军营中多预备两天的储水量,以防谢家军闭闸断水。”
认输,认过第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从战局上来看,十四岁随军征讨 ,十八岁封王的庆王殿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败相。
可在现实中,人性就是如此,看透了,但走不出,若是手上只有十几个人也就罢了,但他手上是十几万的军队,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即便对方是猛兽,也能咬下一口血肉。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他想认输就能认的。
他是想夺皇位,又不是想天下大乱。
手底下的这些副将们,除了关副将以外,有理由相信,今日他认输,明日这些人自知穷途末路,转身就能各自带领几万人,往别的地方流散。
到时候,这些兵将,就真的和齐姓皇室无关了......
不仅是军中......
关副将正在想事情,只见庆王的视线又落在了他身上。
“昨日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庆王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不容人质疑。
关副将眸光躲闪:“是卑职.......自己。”
然而不等他说完,就听得庆王冷哼一声。
对自己的兵将,庆王怎么可能不了解?
军中这些副将中,眼前这个人,是对他最忠诚,也是最老实的。
要不然,也不会是他冲在前面,做坏事。
关副将自己是决计想不出,这种损招的。
当然了,老实人不代表就是好人,只是相比较而言。
关副将突然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王爷,要惩处,您就惩处卑职一个人就好......。”行伍之人,多少讲一些义气。
“是方固吗?”庆王也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接挑明道。
关副将一愣,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这副模样,简直是不打自招了。
到了这一步,关副将也只能道:“方先生也只是建议,最终采纳的,还是末将本人。”
一夜未眠,又担心老六真地将那些尸体,抛到了沧河上游,五十岁的年纪,的确是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能扛。
见真如自己所料,庆王差点又没忍住要动气。
“你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你连上报都不上报一声,就那么信他的话?”
关副将怔了一怔。
“王爷不是一直,挺信任方先生的吗?......这件事,若是上报的话......。”关副将没有说完,这件事,当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去做,不能上报。
若是做地好就罢了,若是做地不好,王爷也能借坡下驴,为了安稳军心,将他杀了就好。
其实不怪关副将会这么想,这两年多来,整个庆王军上下,都已经将方固当成了庆王的亲信。
可是王爷现在说......
关副将突然想起一个可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道:“难不成方先生,是朝廷的探子?”
庆王:“......。”
庆王看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似乎懒得同他再多说关于方固的事情:“反正你以后记住,方固的话,不能全信。”
说罢,不知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如果.......如果有一日,本王死了,他的话,一句也不要信。”
关副将猛地抬头:“王爷竟然对他起疑,为何不除掉?”
庆王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站到窗边,缓缓道:“有的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即便是本王,也不得不配合着旁人说谎,帮着他们利用本王。”
哪怕是知道,也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让外面的亲卫,将方固找来。记住,出了这个门,将满肚子的疑惑都给咽下去,不要表露什么,你还是那个为讲义气,没有将人供出来的关副将。”庆王最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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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副将这时候就算有再多疑惑,但也只能暗自忍了。
一刻钟后,方固挑帘进来。
“参见王爷。”方固一边行礼,一边用余光,瞥了眼庆王的脸色。
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方先生坐吧。”庆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
方固依言坐下,开口便提到了,沧河水闸关闭的事儿。
“此处往北五十里,还有一处河流,谢家军想完全断了我军水源,是痴心妄想。”庆王仿佛并不在意。
往北五十里,还在庆王的掌控之内。
谢家军确实很难彻底断绝庆王军的水源,但北边的水都结了冰,运冰可比运水要难。
将士们要用,也得先化冰为水。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全军往北,可要真地往北,可就算是退守了。
庆王这么说,当然是表态,自己不会妥协,这场仗,还会打很久。
但是方固,并没有说破,反而笑道:“ 那就好。”
两人又说起了,下一批捐助的钱粮何时到达的问题。
这才是庆王真正想知道的,也是方固受到倚重的原因。
方固是庆王,和那些大户沟通的桥梁。
“王爷放心,下一批钱粮已经在路上,只是近来时疫肆虐,所以慢了些......但卑职保证,一定不会延误。”方固满口答应。
只是等方固背过身去,两个人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见。
出了王帐,方固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写了封密信,等天色暗些,到僻静处,不多时,一只信鸽便从他手中飞出。
等飞远了点,方固才收回视线。
打算回去的时候,迎面却撞上,一群趁着月色,打算私自离营的逃兵。
双方都是一愣。
约莫有七八十人,这些人形容狼狈,互相扶持着,看见方固的那一刹那,沾满血污的脸上,满是恐惧。
逃兵被抓回去,是要被腰斩的。
“方......方先生,我们.......。”
其中就有见过方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