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六娘出阁之后,妾身便常常给国公爷送菜,妾身确实有私心,除了报恩之外,也有讨好之意......想着即便国公不吃,菜送过去,也是妾身的一点心意。这几日,国公爷才点名让妾身做菜,但做什么,全是国公爷做主,妾怎么敢擅自更改,都是国公爷想吃什么,妾身做什么......昨日国公爷说肠胃不适,妾身还特地做了两道菜蔬......。”
简姨娘的话合情合理。
她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可能正好预料到,今日秦国公会出门,出门了又正好要沐浴,沐浴了又专门叫她伺候......
就是饭菜,秦国公要吃什么,秦夫人都做不了主,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姨娘了。
为了讨好主君,当然是主君想吃什么,简姨娘就做什么。
再说那两道菜蔬,昨日验过,没什么问题,也确实摆在桌子上,但秦国公自己不吃,能怪谁?
好像,就真的只是意外?
就连简姨娘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她杀的秦国公,是他为父不慈,是她的六娘,是老天爷,将他收了去......
“来人,将这个害死国公爷的贱|人拖下去打死!”秦夫人面容扭曲,不知是伤心,还是恼羞成怒。
瞧吧,这世上总有人不讲理。
找不到嫌疑,就暴力处置。
就算简姨娘真是无辜的又如何,因为她没能劝住一个自己作死的人,秦国公吃的那些菜确实出自她之手......她就是有罪之人。
更何况,在场的人大多都知道,简姨娘还是有嫌疑......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秦夫人已经率先开口,要将她打死。
简姨娘,似乎也没想到秦夫人会下这个决定。
面上没什么害怕的情绪,有些怔愣,之后又是恍然。
错了,是她想错了。
她以为,刚刚的那一番辩驳,讲证据,讲道理。
但其实,只是这些上位者,习惯性地虚伪,先在道理上尝试压倒你,证明你有罪。
一旦不能,就会撕掉虚伪的公义,露出蛮横的真面目。
所以有罪或者无罪,都不会影响最终的判决。
判决......在审判之前,就已经写好了。
果然,在场的所有人,都默认了秦夫人的决定。
就在简姨娘快被拉下去的时候,秦七郎突然开口:“慢着!”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害死了父亲。”
秦夫人的眸中浮现出一丝薄怒:“七郎,刚刚可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找到凶手的。”
秦七郎语调很稳,尽管刚刚那一一刹那,这个少年的脑海中,也经过了天人交战。
若是从前,他一定不会开口。
他所生活的环境,所处的地位,就不可能和简姨娘感同身受。
他没有秦夫人那样霸道,也不会恼羞成怒,但......他不会为她说话。
“是我说的,但没有证据......。”秦七郎坚持道。
秦夫人忽地冷笑道:“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没有想害你父亲......即便可以证明,但那些菜是她做的......就算她不是直接害死你父亲的凶手,也间接害死了你父亲!”
秦夫人的话残忍又冷血。
可真地好有道理,每一句,都说在了众人的心坎上,也包括秦七郎。
但,也真地很滑稽。
滑稽到,他们竟然不曾发觉其中的滑稽之处,就连秦七郎,也是在一遍遍说服自己之后,才勉强挣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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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说服自己真地很难,因为,他知道秦六娘的事......所以,才更加认定,简姨娘不像她说得那样无辜。
他不愿意相信是巧合,也不愿意相信是报应。
所以,只能是意外吗?然后默认秦夫人的行为,就像去年默认秦六娘一样。
可为什么去年还觉得合情合理的事,今年突然觉得这样荒谬?
显然,前者才是舒适区,一旦跳出舒适区,才会觉得痛苦。
因为前十几年的信仰崩塌了,他在跟着一群虚伪的人做虚伪的事......指鹿为马的事,天天都在发生。
秦七郎又想到了那个不能去想的人......
从前,他觉得她是因为心底良善,而去维护六娘的尊严。
但现在,秦七郎想明白了,除了良善,更多的是勇敢。
那晚,最勇敢的人,不是舍弃女儿的父亲,不是因为秦夫人的昏招受到连累的长姐,更不是默认一切的他。
那晚,没人比那个明明害怕地要命,还上前用披风盖住秦六娘身体的小姑娘还要勇敢。
他们将舍弃自己亲生骨肉,美化成了为了秦家,而掩饰了自己连尝试一下都不敢的怯懦。
站在她的立场,这明明仅仅就是秦家的一场闹剧......秦六娘进了她的偏殿,遇到了陛下,连他都能大致猜到,秦六娘是为的什么,才受的伤......她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最大可能,她知道秦六娘是秦家派去“勾引”陛下未遂,也猜到秦六娘触怒了陛下。
可在看到秦六娘的那一刹那,她升起的,不是对秦家的敌意,不是对勾引陛下女子的厌恶和鄙夷......而是悲悯。
人与人之间的悲悯,女子对女子的悲悯。
那晚,她是最勇敢的人,而大多数人,没有选择去做人......
秦七郎头一回这样坚定,不是对抗秦夫人,而是在对抗在秦六娘出事当晚,选择漠视的自己。
“按照大娘子的意思,你和我,也是一样,既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害了父亲,也没有证据证明没有害过父亲......我身为人子,你身为妻室,任由父亲吃下简姨娘的饭菜,岂非也是凶手?”
“荒谬!”秦夫人被秦七郎的谬论气地心肝肺都疼。
秦七郎看向她,淡淡道:“大娘子也觉得荒谬啊......。”
这个谬论,不就是秦夫人自己提出来的吗?
秦夫人后知后觉。
“你!”
秦三郎听着这争吵声就烦,秦夫人有理,七郎说得也有理。
“既然如此,将人打发到庄子上去吧......。”
两边立时停了争执。
灵堂内,哭声继续,多是妇人和孩子的声音。
就连秦八郎都是收着声音的。
可下一瞬,秦八郎就瞧着跪在自己身侧的七哥,在和他娘打完嘴仗后,维持着跪伏的姿势......而后,痛哭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