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偏?”皇帝态度不详,顺着蔡莛的话问了句。
蔡莛斟酌着语句,回答地小心翼翼:“回陛下,京都百官,除了世家勋爵,有祖上留下来的府邸,其他的,为了方便上朝,处理政事,大多都在宫城附近的民巷,或是置办或是租住宅院......。”
说到这里蔡莛顿了顿,才继续道:“臣也是听说,沈御史到现在还住在,中举前租的一间民房。”
话音刚落,刘大总管就多看了蔡莛一眼。
这话答地有点意思。
一来,蔡大人看不透陛下对沈宁折的态度,加上沈宁折得罪的人太多,用避嫌这个理由疏远之,刚刚好。
二来.......看来这位蔡大人,虽然不那么圆滑,但心里也有本账......内心深处对沈宁折还是欣赏的。
不然,怎么暗戳戳地告诉陛下,沈宁折自身廉洁,做官也有一两年了,即便御史台再穷,一个七品官员,租一个离宫城稍稍近些的宅院,还是不成问题的。
薛道当年刚做官时,在京都没有宅子,根基未稳,还未将一家老小接来的时候,也租住过一段时间。
但绝对没有沈宁折这般穷......
然而就在蔡莛等着,陛下再多问一句的时候,皇帝却好似对沈宁折的境遇不大在意。
要知道,若是真地看重,听了蔡莛这话,说不得就要赐给沈宁折一处像样的宅院,或者赐些金银。
这样不管不顾......难不成陛下真地对沈宁折心怀芥蒂?
薛道想地显然要更多些。
若当真厌恶......陛下有一百种法子治他,压根连提都不会提,怎么可能问出一句,他们最近有没有见过沈宁折沈御史这样无关紧要的话?
再说了,端看他那个小师弟这段日子得罪人的架势,倘若背后没有人维护,早就被弄死千百次了。
的确,身为柳阁老的门生,沈宁折可以得到如柳阁老一般,耿直之臣的维护。
可光靠这些人的维护,远远不够。
有这个能力,又愿意让沈宁折继续查下去的,整个大魏,唯有陛下一人。
“可见陛下有识人之明,沈大人不负皇恩,廉洁奉公。”
在官场上,薛道从来都不是立场坚定的人。
唯一坚定的,就是陛下的心意。
“说来,同为柳阁老的门生,臣真是惭愧,已经住上了三进的大宅子.......。”薛大人的语气那叫一个惭愧遗憾。
皇帝:“......。”
蔡莛:“......。”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薛道当了十多年的官,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年节里,或是办差得力,陛下还额外有赏赐。
都说元德帝比先帝抠门,对那些尸位素餐,压榨百姓只会逢迎的世家和宗室来说,确实不如先帝大方。
但对干实事或者有功之臣,起码在赏赐上是不会亏待的。
而逢迎皇帝,绝对是薛道最不起眼的一点......能力才是王道。
要是连他都买不起宅子,那可就真是个笑话了。
再说了,先帝那时挥霍无度,四处行宫林立,但帝都百姓日子过得并不好,人口不多,宅子也便宜。
可是元德帝登基后,帝都渐渐恢复繁华,宫里面的日子差了,但老百姓的日子却实实在在地好了,帝都人口自然越来越多......宅子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很不巧,沈宁折就赶上了价格最高的时候,又刚刚做官,没有积蓄,当然买不起。
再说,如今的情形,不管买得起买不起,真穷还是假穷......都得继续“穷”下去。
蔡莛还没转过弯儿,尤其是他们走之前,陛下当着他们的面,让人给沈宁折送六十斤木炭过冬......
这是个什么路数?
蔡莛和薛道一起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薛大人......你说陛下这,算是赏赐吗?”蔡莛迟疑问道。
毕竟搭档了诸多事宜,和薛道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有些事还是可以互通有无的。
对于揣度陛下的心意,薛道胜过他......
“自然是赏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薛道笑道。
“那为何......偏偏是六十斤木炭?”
要么就不赏赐,要么就赏宅院,赏六十斤木炭,到底是真心赏赐,还是在嘲讽沈宁折假惺惺装穷呢?
“下官猜测,陛下出征之前,独独在我与大人面前提到沈御史,应该是保全之意。”
蔡莛眸中闪过一丝讶然,难得谦虚求解。
“请薛贤弟不吝赐教......。”
薛道:“......。”
能得蔡莛这一句,已经很不容易了。
薛道当然不可能藏私,陛下说一半藏一半,不就是叫他和蔡莛琢磨的意思吗?
“大人想想,沈御史如今的处境,陛下赏赐些别的,怕是也无福消受......更坏了沈御史的初衷,清查贪墨,由西南而起,再至中央,早晚也会由中央,推及到四面八方......如今沈御史的日子虽然苦些,但却也免了许多麻烦,不至于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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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一个主查贪污的人,自身廉洁除外,和百姓靠得越近越好。
用一个富可敌国的人去查贪,说出来谁信呢?哪怕为官廉洁,都是自个儿的银子......关键是没有公信力呀。
如同薛道,还有蔡莛,去查陛下指定的事情还成。
但是沈宁折,除了已知的,他要去挖的都是未知的。
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何况是大臣,不说蔡莛,就是薛道,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在他的家乡,有没有那么一个两个亲眷,仗着他在帝都为官,横行乡里的。
人心隔肚皮,大多人只能管好自己,哪怕是亲兄弟亲骨肉,这种事也防不胜防......
所以大范围的查贪,沈宁折只能将自己打造为一个孤臣,只遵律法,忠君爱国。
没有姻亲,更不能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中。
“沈御史身负重担,陛下又即将出征......接下来的差事怕是道路艰难,同朝为官,咱们合该帮衬着些......。”
薛大人这话说地,就和之前苏国公去世,打算拉沈宁折背锅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不管是让沈宁折背锅,还是如今互相帮衬,那都是陛下的意思。
这时候蔡莛也明白了,陛下这是怕自己不在帝都,沈宁折连能拿来当令箭的鸡毛都没了。
这段时间又得罪了一圈人,有所忌惮的人还好,怕就怕又出个愣头青,被沈宁折的不留情面给激怒了,下手没个轻重,真叫人给嘎了,也是有可能的。
六十斤木炭,不多不少,勉勉强强熬过一冬,不怎么暖和,但也冻不死。
同样的道理,除非沈宁折真地扛不下去了,才需要他们出手相助,否则,还是不要管。
蔡莛看了眼薛道,心里头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