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看见的和看不见的

自那天后，李一海经常过来和沈光聊天，李一海再没有提那孩子的事，他们聊得最多的是曾经共同经历的往事。

“你有孩子吗？”有一天，沈光问李一海。

“有，有两个！”

“好像没有听别人说起过！”沈光看着李一海。

“是的，没几个人知道！甚至他们自己都不太确信自己还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因为他们从没有相互见过面！”

“杀妻求将是真的吗？”一听到这时，沈光立刻就注意到了。

李一海身体一颤，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鄙视你的原因吧？”沈光看着李一海。

听了沈光的话，李一海猛得睁开了眼睛。

“沈将军，我想你是不会忘记我们一起征伐高句丽时的情景吧，你一战成名，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沈光的大名，虽然几次征伐每每失败，但仿佛只有你的战绩可圈可点，可是沈光你记得就在你身边那些和你一样在战场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吗，那些同样和你一样扶着冲梯奋勇向前，他们之中已经死的还有没有死的，你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吗？”

沈光猛然心头一颤，他确实不能！

不能！他们……沈光在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那次惊心动魄的撕杀……刀光森森，箭似飞蝗，遮天蔽日的战旗，惊天动地的战鼓，将士们排着整齐的方阵呐喊着潮水般的涌向城头……

“我李一海，大小征战几十回，杀敌无数，有攻城野战之功，却无寸尺功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李一海看着沈光，沈光茫然摇了摇头。

“因为皇帝看不见，他看见的只是一张簿簿的纸，上面写着某天某日，某时某地，与某一战，杀敌千八百，斩敌将数名……可有时，甚至是大部分的时候，就连这张纸都不会看到！而那一天，皇帝看见了，看见了一个骁勇的武士，他扶着冲梯几上几下奋勇杀敌，但是他却没有看见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将士，在一样奋勇杀敌，一样血染征袍、浴血沙场，更不要说那些连敌人还没有看清就被利箭穿胸的战士了！有谁能听到那些将士的哀怨，又有谁能知道那些侥幸活得一命却又肢体残缺的将士在病塌上辗转呼号……而你沈光，欣然接受了皇帝的封赏，你自然问心无愧，但直到此时此刻在你的内心深处，你真的想过那些同样和你浴血奋战却仍然一无所有的将士吗？你……你还记得……为你撑起冲梯，和你一样出生入死的那些人的容貌吗？你知道他们的生死吗？你去问过他们吗？去看望过他们的父母了吗？”

沈光从内心深处被李一海的话深深震撼了，这么多年来他身处庙堂之上俯视一切从未悲天悯人，他自己的眼里只有皇帝，忠心不二是他的唯一法则，为了表示忠心他甚至可以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奉上……而那些……他真的没有想过！此时此刻的沈光真的羞愧了！

“我没有想到她会去死，这一点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说到这儿，李一海的声音低了下来：“记得那一天，她带着孩子从屋子跑出来见我，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的内心充满矛盾，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我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没有看见她脸上有任何的变化，她依然微笑着问我‘你饿了吗？’我记得当时，就在那一瞬间我幡然醒悟，我发誓从此再不想什么功名利禄，再不离开她，而她却依然笑着说‘待会再说，去和你的儿子说说话’没想到，她去死了……”泪水从李一海的眼里喷涌而出，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她知道你的想法……”沈光本想说“她的心死了！”但看着李一海的样子，沈光忍住了，他轻轻地说道：“或许她只是不忍你为了她而放弃，一个女人可能最担心的只是……只是因为自己，而……”沈光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发现李一海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李一海走了，剩下沈光一个静静地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着见不着光的井，深深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能那么容易的看清别人却无法看清自己呢？为什么最能看清自己的却是别人呢？”

…………

又过了几天，李一海又来了。

李一海这一次来时出了一点小事故，箩筐降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沈光意识到绳子的顶端应该有一个装置，沈光曾见过何稠制造过一种叫“神仙葫芦”的装置，用这种装置能有很小的力气提起很重的重物，沈光心想应该是这个类似“神仙葫芦”装置将绳子给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