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这一场朝堂议事,更确切地说是“审讯”,从清晨到傍晚,足以打破南唐上朝“最长时长记录”。
无论站着、跪着的官员,没有一个人感觉饥渴,因为每个人的身体,时不时就会分泌出一股肾上腺素,恐惧、焦虑、愤懑、哀伤等各种负面情绪包裹下,就是端上龙肝凤髓也咽不下去。
李煜更是神采奕奕,他重新坐回到龙椅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等待冯延鲁自己开口。
事实上,其他官员也在暗中乜视冯延鲁一众人,只有他们没有说“臣认罪”这三个字。
死鸭子嘴硬。
终于,在极度的窒息感包围下,有人精神崩溃了。
御史主簿哀嚎一声,痛苦地说:“冯尚书,你就招了吧,我们受贿的钱,不都是户部销账吗?招了吧,死也死个痛快!”
冯延鲁一哆嗦,用极其怨毒的眼神,瞪了御史主簿一眼。
他相信,凭借自己在朝中多年的威望,足以震慑。
可事实上,这一句控诉,俨然成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随即,就有人开始附和。
“认罪吧,陛下有好生之德,不会杀咱们的。”
“承认吧,不就是贪污了吗,多大点事儿。”
“我家族世代清明,绝对不能把祖宗名字刻在奸臣圈上啊!”
还是那句话,“小人因利而聚”,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他们可以抱成团,可一旦利益与损失不成正比,很快就会有人反水。
李煜看了看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见气氛差不多了,决定一鼓作气。
“冯延鲁,你老实交代,究竟贪墨多少。”
问话冯延鲁,实则,是敲打一众“冯党”骨干。
“陛下,老臣为官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为何一口咬定贪墨之事?”
“还敢狡辩?”
“陛下已派人前去查抄,若是臣家财数目不对,甘愿受罚!”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就捡一个怕的。
李煜厉声:“宋摩诘!账册是从你家搜出来的,如何解释?”
“这…陛下,账册之事,太过蹊跷,臣,臣也想不起来,为何有这样一本账册!”
李煜气乐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账册是朕派人栽赃你的?”
“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李煜指着账册,“上面还有你的私章,如何解释!难道,要朕找人来对笔迹?”
宋摩诘被逼的胡言乱语:“陛下,那是臣……写着玩儿的。”
这理由也是绝了。
宋摩诘也硬着头皮,反正,抓奸抓双、抓贼抓赃,你说我贪墨,钱呢?
话刚落音,门外小太监匆匆走进来,跪下说道:“启禀陛下,御史中丞李觏求见。”
李觏?众官员的神经虽然都麻木了,可还是忍不住吐槽,他不是一个六品的粮廪司员外郎吗,怎么成了御史中丞(四品)了!
选择比努力重要啊!
若不是李觏接应,想办法打开进贤门,一众天策军也无法及时赶到。
“臣李觏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礼。李卿,从早跑到晚,辛苦了。”
“为国锄奸,不敢言苦。陛下,臣已经全部调查清楚,相关人员全部扣押,此乃冯延鲁一众贪污弄权的证据。”
李煜长出一口气,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等来了最好的结果。
“呈上来。”
又是账册,这次多了,李煜只能捡重要的翻阅,李觏在一旁汇报——
“陛下,冯延鲁一党贪墨的钱财,包括工部工程款、私设税赋、贪墨军饷,以及江南赈灾款。”
“以白银计算,从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至今,共计五百七十万三千多两。”
“另有冯氏在江南诸购置的产业,包括田产三千多亩,府邸十五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