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攻或许不足,但守则绰绰有余。”
说这番话的公卿也不知道和前线脱离多久了,反正张口就来。
但人群中有几个倒是没给面子,他们心里想着宫外宅邸内的家人,哪有闲心和天子这边玩什么自我安慰的戏码,当即哼了句:
“公等是真的会发梦,如今宫门外都是乱兵,尚且无可作为,还提什么兵来将挡?将在何处呀?”
之前几个附和的大臣脸色都有点不好,但也是不吭声。
其实这几个人是少数比较务实的,其实到现在,乱兵都没有散去,这几个人就已经多少猜出了情况了。
这哪是什么些许乱兵啊,分明是董家人在掀桌子。所以他们规劝皇帝还是要务实一点,注意到双方实力的差距。
所以很自然,他们对现在的时局有这样的建议:
“昔我关西全盛之时,于并州尚不能胜泰山军。如今,长安内乱,大兵骚然,再与泰山军一战,岂有胜理?”
所以,这几个人的意思是,长安不可留,需立即向后方撤退。
当然,具体撤到哪个位置,这几个大臣又有不同的看法。
有说去益州的,然后刘协一看,得,这人就是益州大族。
然后有说去陈仓的,然后刘协又一看,嚯,这是个雍县世家。
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总之就是没人去关心一下宫外的乱兵到底怎么样了。
人群中,赵谦脑子嗡嗡的,就在刚刚他的心就一直揪着,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再听身边鼠辈们的言语,赵谦的气血一下子又冲到了脑门。
在前殿还在叽叽喳喳的时候,他大声高呼:
“陛下,臣赵谦有话要奏。”
赵谦的声音一下子震住了在场的大臣们,就连心中已经有点厌恶赵谦的皇帝都难得用期待的眼神看了过来。
什么是老臣,这就是老臣。
个人感情上再讨厌,但在危难之时,却知道正是这些个老臣才能谋国。
然后赵谦就先问了一句皇帝:
“陛下,汉家的列祖列宗都在旁边的宗庙摆着,臣问陛下几个事,请陛下实在回臣。”
不知道是不是和董卓相处久了,刘协在听到这种强硬语气,心里没丝毫不乐,反而分外有安全感。
刘协端了端身子,伸手:
“卿但问无妨。”
赵谦也客气,开口第一问就是:
“陛下,你要对董卓下手,那请问如外头就是董卓乱兵,陛下预想过对策吗?”
刘协想了一下,坦诚道:
“董卓欲反,朕是考虑过的,但以他的身体怕是坚持不了。而朕已是拉拢了不少凉州军将,他们是站在朕身边的。”
赵谦嗤笑了一下,讲了一个事:
“臣刚上朝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不少凉州兵都在沿户敲诈,这般兵,能恃?”
刘协听了这话也有点窘迫,强辩道:
“卿说的是乱兵,非是凉州好兵。凉州人护我汉室百年,从不缺忠臣义士。”
赵谦放过了这个话,而是直接点了皇帝几个问题:
“陛下欲要诛董,何必拉拢什么凉州军将,又让什么河东兵入关,陛下是天子,要诛杀董卓,只需要一二勇士,持一诏书,就可在殿上拿下。陛下焉听过天子行诡道而成事的嘛?”
其实赵谦的意思就是皇帝自己将事情弄得太复杂了,皇帝前期工作是做得不错,但错就错在自己作为天子,却主动发起武装斗争。
所以,赵谦所完这话后,立即说了:
“凉州的确不缺忠勇,但如今这般闹起来,必然是有别的谣言。陛下当务之急需亲抚乱兵,安顿秩序,然后以大义,诏董氏诸多罪状,然后正法首犯,宽恕胁从。”
赵谦这话一听的确不顺耳,但刘协想了想还是觉得有道理的。
那就是他现在比董卓有优势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呢?
不是他兵马比董卓多,而是他比董卓年轻啊,而且天然具备了大义名分。
为什么这段时间他能拉拢那么多的凉州军将,不就是因为董卓不行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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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和董卓有恩义的联系,董卓在的时候,肯定支持董卓。但你其他董家子弟或者什么大将上位,大家为什么要支持你?
与其当你的狗,我做天子的狗不好吗?
所以,天子的优势在这里。
其实现在长安的情况也正是这样的。
整个长安一共有多少武装力量呢?大概七万人,其中四万布置在长安附近的五陵,三万布置在城内。
而这三万多人,其中乱兵大概在三四千人,追随在董璜身边的大概八九千人,宫内的羽林军三四千人,剩下的足足有一万多兵马正在各宫苑坐等着。
这些人马之前都是受皇帝拉拢过的,也因此被丞相府的人拉上了黑名单里,所以这些人是不敢加入到董璜的队伍里的。
这也是董璜拉队伍都这么长时间了,其人数在膨胀到九千人时,就怎么也涨不上去的原因。
但这些人也不敢贸然加入天子的队伍。
就是因为到现在,天子都没有出来打出旗号。
不打旗号,他们怎么追随?
想明白这个关节后,刘协鼓起勇气,就要对众人说准备亲上宫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东门宫阙上的羽林郎终于跑到了前殿,然后颤颤巍巍的给天子带来了董璜的四个条件。
……
当羽林郎颤颤巍巍的讲出董璜退兵的条件时,整个前殿是死一般的安静。
殿外的光线从窗棂射入屋内,明暗参差,将前殿照得是一半阴森,一半光明。
本来还鼓足勇气的天子,渐渐的将腰伏在了案几上,然后众大臣们隐隐约约听到了天子竟然在抽泣。
抽泣的声音先是很小,但很快就不加节制了。
此刻,在场的这些个大臣们才蓦然发现,眼前的天子实际上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
虽然平日天子是那么的威严冷静,即便是在盛怒中,也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甚至在董卓这样跋扈的臣子在侧,也能游刃有余的保有体面。
但今日这一哭,这份光环一下子就碎掉了,众人这才发现,天子也只是个孩子呀。
那董璜到底是提了什么条件,竟然能将一贯冷静的刘协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