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沉默了,问为何。
只听张合说道:
“我发现那良马虽然刍豆数斗,饮泉一斛,非精粟山泉不食。然冲阵沙场,奋迅不惜力,日行二百里,鞍甲不息。也正如此,臣多爱用之,久之,力竭奔死。而臣的另外一匹驽马呢?却截然不同。所食不求精多,常人便可驭之,臣不爱用,只给小儿学步,最后反倒是这驽马寿长了。”
袁绍定睛看着张合,见他眼神平静,忽然笑着问了句:
“那是你儁义要冲阵沙场,我不同,还是觉得这驽马坐得舒服。”
其实话说到这里,张合就应该明白袁绍的心思了,这时候符合他利益的事情就是闭嘴,然后等待那莫大的机会。
但张合偏偏又说了一句话:
“明公说的是,但臣觉得。如果让群马看见庸马而居于上,良马而落于下,臣恐群马皆惜力为驽马,长久之后,这些群马也就真的成了驽马,到时候明公再欲求一良马而驰骋疆场,将于何求呢?”
于是,一时间袁绍是真正的沉默了。
他手指扣在案几上,一顿一顿的,彷佛就顿在了张合的心头。
就在张合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袁绍忽然问了一句:
“那以公来说,这良马如何用之?”
张合偷偷舒出一口气,对袁绍道之:
“请明公不要如末将一样,过于驱驰良马,可以得而用之,用而护之。”
袁绍细细咀嚼着张合那句“用而护之”,眼神渐渐发亮,他越看这张合越是欢喜。
他再一次走下来,不再是做戏,而是动容抚着张合的背,笑道:
“没想到儁义竟有此高论,我看你才是那千里马呀。”
这个时候,张合振衣,对袁绍恭恭敬敬一拜,然后朗声: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如无伯乐,千里马又何道哉?”
到这里,袁绍畅快大笑,终于下定了决定。
……
张合退下后,袁绍便让幕僚佐参们入内,他当着淳于琼的面,对许攸道:
“这张合识见卓绝,勇力绝伦,又是高门之后,谁能想至今区居校尉,这是尔等之过也。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这张合要大用。”
于是,袁绍当众和大伙说了他的安排,那就是鞠义立下了大功,而他将要北伐,身边正好缺少为他赞画军机的帅才,所以要将鞠义提拔到身边作为太尉,可参赞北伐一切军机。
是的,并不是主持而是参赞。
如是,众人都知道了袁绍的意思。
于是,临阵换帅的事情就这样被简单定下了。
可下面一步也就是去鞠义营中传召该怎么办,从桀骜的鞠义手里夺兵,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件找死的事情。
于是,一时间一众颍川士都沉默了。
看到这里,袁绍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看到一人,直接就点道:
“韩卿,让你去宣召,你如何做?”
那被点之人正是韩馥,自韩家的顶梁预备韩攸被袁绍手斩后,韩馥就开始伏低做小,不敢多争,此刻见袁绍叫自己。
他哈着腰,对袁绍苦道:
“臣倒是愿意去,但就怕能力不足坏了事。如今鞠帅大军三万就在前线,离泰山贼不过半日路,一旦臣把事情弄坏了,身死是小,鞠帅带着人叛逃到对面就万死不能赎罪啊。”
袁绍噎了一下,他看着苦色的韩馥,烦躁,嘴里挖苦道:
“这点小事都不能,你能如何?”
却不想韩馥真的回道,他高兴的对袁绍笑道:
“臣可以给明公跳个舞。”
说完韩馥真的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起了舞蹈,别说还是非常有力量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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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般姿态却让一众人哈哈大笑,有可惜韩氏家门的人只能暗叹,韩氏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丢人的东西。
但韩馥的行为效果立竿见影,果然他这么一跳,袁绍倒是真的不生气了,他只是挥了挥手就让韩馥退下了。
退下后,韩馥脸色平静的归了位,旁余同僚见不得此人丑态,纷纷避头不见,只有那辛评倒是深深的看了一眼。
不过没等他有其他神色,上面的袁绍忽然就喊了他:
“辛卿,你可愿去鞠义军中?”
辛评不慌不忙,迎着袁绍的目光,就郑重道:
“臣愿意。”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有时候真会觉得那张合所说的良马寿短是高论。
此刻辛评这一批良马,不就越是好用才会多用吗?当马槽里的劣马们纷纷低头的时候,只有少数的良马会振髥长鸣,勇敢的接受困难。
如此良驹这般不爱待,如何能久?
袁绍可能已经忘了张合的高论,或者记得也顾不得了,他要的是解决问题,要的是北伐收复京都,成就袁氏的伟业。
于是,袁绍给了一封密信给辛评,告诉他:
“前护军的吏士们自然是有功于袁氏的,所以我家自然眷倚,可如今海内汹汹,有识者皆知百舸争流,不进则退。所以北伐京都已成大局,而倘违此大局者,我袁绍之刀也未尝不利。”
可以说,袁绍的这封信,就是告诉辛评,谁敢阻挡,就杀了。
这个谁,可以是鞠义,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
而护送辛评去鞠义大营的是谁呢?唯文丑及西府骑士二百人也。
也不知袁绍是真的胸有成竹了还是有其他的后手。
而辛评真的也不问,就这样带着这点人北上了。
而当袁绍送辛评北走时,四下无人,他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本公这个位置是真的如履薄冰啊,诸护军将权太重,但分其军又恐寒了众士心啊。真是难办。”
此刻辛评还给袁绍出了个主意,他留下一句话后,随后带着文丑等人北上了。
而袁绍默默的咀嚼那句:
“抚禆将,分将权,数年自可无碍。”
此刻,袁绍真是感叹辛评果是他的良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