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甲衣、牌楯在动能巨大的巨型箭矢下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甲衣被洞穿,肌肤被撕裂,生命在凋零。
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后面的汉军吏士们还没有任何反应,就眼睁睁的看着前面一空,然后眼一黑结束了。
巨大的混乱在扩散,侥幸活下来的汉军吏士在求生的本能下疯狂后退。
但又能退到哪里呢?
后方的汉军们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都还人贴着人列阵阵呢。
退路已经被袍泽们堵住了。
很快,有反应过来的军吏哭着下令:
“莫慌,举起楯来。”
陆陆续续回过神的吏士们颤颤巍巍的举起牌楯,遮护着倒地的袍泽们。
到处是哀嚎声,关中的乡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凄惨。
“帮哈额啊,额伤咧。来来人啊,救额。”
在一片片绝望中,突然有一句:
“弟兄们,咱们的弓弩手也下来了,不要怕啊。”
果然,一支弓弩手扛着大黄弩正飞速来支援。
虽然他们比对面慢了三轮,但到底是来了。
处在后军的韦端在对面推出厢车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好,急忙令一支弓弩队去支援前面的步兵校尉营。
但这名率领大黄弩的军将来了后,悲哀的发现,他们竟然不够射程!
明明他们站在高坡上,应该有更长的射程,但却依然射不到对面。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科技的力量。
而想要到达射程,这些汉军弓弩手就需要前出到危险地,这让这名军将非常犹豫。
而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牵招的又一轮攻击开始了。
箭矢如乌云盖顶,遮蔽着光线,汉军阵地上一片片倒下,呼号凄凉。
铁甲、牌楯、肌肤、统统被撕裂。
这一刻,生命如蝼蚁,众生皆平等。
血花如莲一样绽放,生命却如残烛一样熄灭。
便是再富有诗情的诗人都会在这一刻沉默。
相比于汉军损失惨重,坡下的牵招部却忙碌得大汗淋漓,但却喜气洋洋。
众多辅兵们赤着胳膊,将一捆捆箭矢运上前线,这些箭矢每一根都有婴儿小臂粗,像棒锤多过于像箭矢。
牵招再一次挥下旗帜,高吼:
“拉!”
然后是各排头的军吏,皆高吼:
“拉!”
随后就是一轮箭矢再次射出,向着对面的汉军武士射去。
这个时候,步军校尉营的甲士们再也抗不住了。
只不过相比于弱懦的后退,他们选择了向前冲锋。
他们丢下了长矛,拔出了环首刀,顶着巨大的牌楯猛冲下坡。过程中,不断有甲士被重弩带飞。
然后,汉军冲的更快了。他们越来越近,人数也越来越少。
等牵招亲自弯弓射死一名茫然的汉军甲士后,整片坡地到处都是汉军的尸体,到处是箭矢的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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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死在了冲锋的道路上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是牵招麾下那些车弩兵们也从狂热中褪去,失神的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
这都是他们杀的吗?
片刻,步兵营的校尉韦康看着子弟惨死,流着泪下令:
“撤退。”
就这样,原先三千的步兵校尉营胜甲,最后只有千人撤下了战场。整整两千人死在了这片坡地上。
而泰山军付出的是十万支重箭。
精神崩溃的韦康带着残兵后撤了,路上,他就看见自家族叔,也就是副帅韦端亲自骑着一匹马奔了过来。
此时的韦端泪流满面,他一鞭子抽在了韦康的帻头上,哭道:
“你还我子弟,还我子弟。弟兄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你怎么还活?”
说完韦端再不看自己这个侄子,就掩面回到了大纛的所在。
他知道,这一战,步兵校尉营,他的骄傲,落幕了。
在韦端走后,韦康一直跪在坡上,他的背后是残余的甲士们,他们的魂已经没了,此刻如行尸走肉一样撤退到后坡。
韦康没有随弟兄们撤下去,还是独自跪在那里。
他望着西面,那里是家乡的方向,那里有他新娶的妻子。新婚燕儿,临征之别,一晃已经是经年。
“吾之挚爱,你在家乡还好吗。泰山府君,我期盼你能让我死后,让我的灵魂能回到家乡与她团聚,能让我们永不分离。”
韦康作为贵族军吏,在战前就写好了辞世信。
所以他最后对九幽的泰山府君做了一番祷告后,将怀里的辞世信放在了一边的坡地上。
然后望着家乡的方向,韦康选择了自戕。
是啊,叔父说的对。如此多的家乡子弟死在这里,他韦康又有何面目活下去呢?
此去九幽,不为旧部,只为能与挚爱再呆在一起。愿九泉没有战争,只有爱。
鲜血喷洒在黑土地上,韦康的生命终结了。
这一年,他十九。
十八别家随叔征,十九眷爱魂归乡。
这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