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旦再忐忑,也只能坐等战事的结果,此刻能决定前线战事的是前军司马郭亮。
郭亮在第五列的中间,由于其阵拉的过长,他并不能有效的管控到全部五百军。各列的两翼都是一名名队将。
能不能扛住对面幽州突骑的进攻,全看两翼的这十名队将了。
在郭亮的视野中,对面的幽州突骑正以巨型锋失阵在压过来。
郭亮想到上一个与幽州突骑对阵的于禁,额头上也是汗涔涔的。之前荥阳之战,于禁带着中护军左军那么精锐的甲兵,都在幽州突骑的攻击下损失惨重,郭亮一时也没有底。
但事已至此,郭亮只有战了。他们泰山儿郎没有怕死的!
却在这时,郭亮突然发现对面的锋失阵好像乱了,有一骑军部显然是脱离了阵型,并没有继续随大部整体前进,而是独自策马奔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
“这怎么回事?”
幽州突骑中,旄旌节旗下,主将崔钧愤怒如是道。
此时的崔钧,一身绣有短尾鸟的的直裰,上下相连的盆领铠,铠甲外有件罩衣,后绣短尾鸟。然后他的头盔打着锹形结,腰间是镀金的环首刀,手拿绣着短尾鸟图桉的团扇,骑一匹神俊枣红马,马还罩一衣,还是绣着短尾鸟。
之所以,崔钧上下都是短尾鸟图桉,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这一图桉是他们崔氏的图腾。
他们崔氏是炎帝之后,是当年辅助齐侯姜望的功臣,族裔是东夷之后,而东夷尚鸟,这短尾鸟就是他们崔氏之氏族图腾。
只看崔钧一身打扮,就不愧那句名门子弟的风流。
但此刻的崔钧却毫无士族雍容做派,而是指着刚刚冲出大阵的幽州突骑大骂。
他骂道:
“这卢俊干什么吃的,他是想死吗?敢无令擅自行动。妈的,这仗要是因他败了,就算他是卢帅的族人,我也要扒了他的皮。”
就在刚刚,本来布置在左翼的卢俊部竟然没通知中军的情况下,擅自就向着对面的泰山军冲锋了。
此举不仅仅破坏了好不容易布置起来的攻击阵型,还让各部犹疑,不知道何故。
咬着牙,崔钧恨恨道:
“卢俊,你是真的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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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实际上,卢俊也是被裹挟的。他已经调度不了他的部队了,这些幽州子弟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全然不听他卢俊的。
那些来自代郡的中下级军吏对卢俊充满了不屑,觉得这个人就是个懦夫。
几次大战,幽州突骑其他各部都是冲锋在前,追亡逐北,好不威风。
但是这卢俊呢?
几次逡巡不前,宁可放过贼军,也不带弟兄们上前冲锋。
就说这一次大战,这鸟人竟然又一次放过了一支贼军,使得他们能从容撤退到后面再次列阵。
而他们这些代北武人只能再一次看着这些蛾贼从自己眼皮底下跑过,耻辱!
这些代北武人们不是没请战,但每一次都被这卢俊勇不多的理由拒绝了。
这下子,众军吏对于这个阻挡他们获得战功和荣耀的主将充满了愤恨。
他们在经过卢俊大旗的时候,甚至都不会下马,还拿自己的环首刀在自己的腿上打一下,对其人充满了不屑。
所以,代军突骑对卢俊的不满和不服是早有的了。
这种情绪可能在别的地方都不会有,但偏偏代北突骑中是将战功视为生死一般的大事。
为何?
在幽州靠着草原一系列边郡中,从西向东,分别是代郡,上谷郡、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
在一众边郡中,代郡是颇为特殊的,就是其为多为流人罪官赘婿之家,其境内又多草原杂胡,所以非常好武。
这里面好武的重要表现就是对首级功的追逐,因为此郡中下层武人普遍都是汉室边缘的边缘人群,只有军功才能改变他们家族的命运,甚至有机会迁移到内陆地区好远离边祸。
所以,代地武人就是一群草原狼,他们受不了卢俊这样的羊,更别说被其驱驰。
这次冲锋,代地武人们决定做自己,靠自己手中刀去拿到应属自己的军功。
以刘穆、宋祯、郭应、贾雄四个百人将为首,代郡突骑率先发动了冲锋。
他们这些人基本都是少习戎事,弱冠效武,强年立勋。哪个不是一等一的豪杰,不然也不敢无令就动。因为只要打赢了,这些都是小事。
于是,在四名代北悍将的带领下,四百名代郡突骑开始催动战马,加速冲刺。
以刘穆的百人骑组成第一道冲锋阵线,随后就是宋祯的百人骑组成第二道冲锋队型。之后是郭应、贾雄依次而列。
他们在距离敌军大概二里的地方开始加速,按照冲锋速度,大概在四分之一刻左右,他们就能冲到贼军阵列,随后就是冲撞击溃、追亡逐北。
这一套都印在这些代北武人的骨髓里了,无论是打鲜卑人还是南下平叛,皆是如是。
但可惜,他们之前从来没接触过泰山军。之前幽州突骑南下荥阳的时候,他们代北部因为军纪的问题被卢植留在了军中,所以真就没和泰山军交过战。
如果他们交战过,也许就明白,他们面对的泰山军是一支何等的锐师?
如果果他们交战过,也许就明白,为何那些袍泽会如此惧怕此军。
但可惜,他们没有……
所以……
为了躲避可能遇到的敌军箭失,代郡突骑从一开始就策马狂奔。
他们用着家乡的俚话互相招呼着,不肯落人之后。
这时候,冲锋在最前的刘穆,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刺耳的金铁声,然后就发现天一暗。
刘穆还在想,这南方的天黑的这么快吗?这离黑,不还有半个时辰嘛?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那些锐利的箭失就像雨点一样向着他们砸来。
穿透肌肤,射倒战马,只一个呼吸间,刘穆这一列就有半数人倒地。
而刘穆自己的肩膀也插了两根箭失。
他忍痛拔出一箭,就看到那箭失头竟然是铁制的,挂不得如此锐利。
以前他们打鲜卑的时候,对面射来的都是骨箭,哪有这般疼?
鲜血和疼痛激发着刘穆的兽性,他双目血红,绰着马矟就是一声怒吼,但不知道哪来的一箭,直接从他左边的太阳穴贯进了脑子里。
随后,刘穆这个代北突骑的悍将就像一块木头一样掉下了马,脑浆流了一地。
在刘穆落马的时候,他的边上是第二阵的宋祯。
此时的宋祯根本没发现边上落马者是刘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举着排楯,控驭着战马继续以直线冲锋。
刚刚几轮箭雨,对面至少有数千支箭失射了过来。
到处都是战马和落马的突骑,没有受伤的战马也在惊恐中,四出奔逃。宋祯只有全神贯注才能控制住坐骑,继续向前。
由于第一排阵倒下的太多了,宋祯的第二阵突骑有很多人只能绕行或者减速,但如此一来,各排就拉开了。
所以冲在最前的宋祯就带着不多的骑士冲在了最前,他并不知道,他的部下们距离他们还有不短的距离。
眼见着贼军的身影越来越大,宋祯的怒火冲击着他,使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只见他一刺坐骑,然后胯下战马就带着他一个飞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后,就重重的砸在满是铁人的大阵里。
他宋祯,没丢代北武人的脸,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