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郡,列人城下。
此时城外旷野上已经人去营空,只留下了满地的粪便无人料理。
汉军撤退了,但城内的青州黄巾却无人欢喜,只因为他们也伤得不轻。
汉军自董卓部率兵九千出寨,就开始对列人进行勐烈的围攻,而且其烈度并不因为分兵而有所减弱。
自十四日起,河北汉军各部轮番攻城,连续六个昼夜不停,想趁着城中黄巾为发石机威力所吓的空隙,一鼓入城。
但战争是讲究节奏的,一开始城内的青州黄巾的确被发石机打得大沮,甚至还将之膜拜为苍雷。所以原先卢植看到这些后,就打算在第二日,继续狂轰,同时招募敢死冲城。
这种步炮协同的战术,对下面冲锋的军士心理素质要求太高,非死士不能为之。
如果情况真的如卢植打算的这样,列人估计是真的扛不住的。但谁让在当夜,城内济南方大魁祭孙带着敢死缒城而出,一把火焚了八架发石机。
这时候情况就变了,战役的节奏也乱了。次日汉军再攻城,遇到的可见不是丧胆的青州黄巾,而是一群为主将豪勇所激烈的虎狼。
所以,即便这六日,卢植各营部将亲自负薪填濠,连自己带对面,六道堑壕都填了,甚至有些还一度率先攀城,但还是做了无用功。
城内的三位渠帅,祭孙、张饶、徐和皆是意志坚定的太平道信徒,这六日来日夜吃住在城头,亲临第一线,各自的六节杖就稳稳的定在列人城三面城墙上。
纵然再多的悍勇汉兵争先想斩落这面节杖,但都被节杖下的护节兵给杀退了。尸山血海中,杏黄节杖纹丝不动。
此六日直接击破了卢植速攻列人的幻想,只能继续选择坐战,而这一坐就坐到了泰山军攻下邺城,他们只能含恨撤离。
但卢植也不是好撤离的。一直就在西城楼上观阵的祭孙,敏锐发现了汉军壁垒的异动,知道汉军多半要撤离了。
因为汉军将列人围了三重的缘故,祭孙等人并不知道泰山军攻下邺城的消息,但不知道并不妨碍他打算出城咬住汉军。
具有战阵经验的祭孙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
“敌人要做的,你要偏不要让他做。每与其反,事乃成。”
于是,祭孙和张饶、徐和商议后,决定出城反攻。张饶、徐和二人在这一路的战事中已经对祭孙的军事能力心服,于是没有多犹豫,就定下了。
光和六年,十月二十一日,午。
列人城内黄巾军三路军各万人,从三门杀出,奔袭汉军壁垒。
此时汉军刚在壁垒内用饭,猝然听得寨外喊杀声,大惊失措。但卢植以中军的北军五校为中坚,出壁垒与青州黄巾对峙。
虽然青州黄巾军力较多,但在阵战中还是不敌精锐汉军。两军相持半日,黄巾军死亡千人,最后祭孙只能无奈撤回城内。
但就在北军五校疲惫的要撤回营内时,从列人城内又杀出一只黄巾兵,而这部显然是精锐,披甲率堪比汉军主力。
而这支黄巾军就是祭孙的拣选的精锐,里面甚至还有很多军吏是他从泰山军借来整训军阵的。
之前守城战,这些人从来没被祭孙投入上战斗,这时候一放出恰如出匣勐虎,势不可挡。
汉军五校没想到对面用兵如此之狡,这会还能杀个回马枪,猝不及防之下,大溃,二百石以上军吏死十六人,好在已经修整好的汉军其余各部出寨接应,才杀退了青州黄巾的反攻。
这一仗,青州黄巾恶气全出,心气上升。余后两日,青州黄巾数次出阵,或偷袭,或阵战。但几次下来,都被汉军击溃。
如此青州黄巾倒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与汉军的战力差距了。
但自十月二十三日,青州黄巾就再不出城。卢植直接就趁着这个机会,将剩下万人不到的汉军从列人大营撤下了。
卢植还担心城内黄巾还给他来个反攻,所以就在撤退的路上布置了三路伏兵,但谁知,等他们撤的干干净净,城内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就这样,河北汉军成功从前线撤退,为后面之合战留得了有生力量。
为何城内的祭孙等人要放任汉军西返呢?是因为久败后锐气丧了?还是没有意识放走汉军的严重性?
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没粮了。
而没粮则暴露出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负责供应军需的河北黄巾本部要不也没粮了,要不就是要放弃青州黄巾。
这里面哪一种情况都是吓人的,所以祭孙再顾不得城外汉军,忙令人缒城顺漳水去后方的广宗探明情况。
……
而在范常这边,泰山军东征军的下乡队也遇到了艰难的问题。
原先他以为河北作为太平道传教老区,在知道泰山军到来后会欢迎、接待他们。但现实是,黔首们见到他们后非躲即藏,就是请来一二老乡也是支支吾吾不吭声。
原来魏郡东北部和巨鹿郡南部原先确实是河北黄巾主要活动区。这些坐落在漳水两岸的里社哪一家不供奉烧香。但这是战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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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今年四月张角一声令下,太平道徒蜂拥而起,这漳水两岸就乱了。原先这里的道徒在几次被本方抽调后,在几次大的合战中几乎损失殆尽。
而之后卢植率领北中郎将部从河内北上,也陆续对此地区进行清剿。大的里社都被烧光,能走能动的青壮都跑去了西边的太行山,到那里躲避汉兵的残杀。只有一些腿脚不便的妇孺被留在了此处与狐兔为伍。
在这种情况下,范常又怎么会迎来他预想中的夹道景从呢?
如果这还是外部困难,内部涌现的问题才是要命的。
泰山军大部分都是河南地区和青兖地区的人,因为没有当地人做向导,范常等人的吃住一时都成了问题。
而且这时候河北十月,天寒地冻,他们随身带的冬衣并不能为他们抵御多少寒冷。夜晚只能以干草御寒,下乡队的士气很低。
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是之前下乡队从来没遇到过的。在疲劳、饥饿和寒冷,各因素夹杂,不少分田吏拿着刀开始搜野外的里户,也好找一些物资来缓解困境。
但孰不知他们这样做,在那些流落野外的黔首们眼里,和那些汉兵虎狼没什么分别,所以也就更害怕,更躲藏起来。
范常还是明白轻重的,他立马将十余支分田队的队头召集过来,严厉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