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泰壮气,双手抱拳,领命出战。
这边郑泰远去,盆领铠当当作响,那边颍水西岸皇甫嵩军团和汝南彭脱的决战也到了关键时期。
皇甫嵩半天没等到东岸的朱儁援军,最后到底还是将手上的最后的预备,中军校尉部压了上去。
只是他并没有发援兵去救被困的右军校尉淳于琼,而是将兵力全部集中到了中间,对准了彭脱本军发动攻击。
于此同时,在颍水边修整的三河骑士纷纷在各自军吏的号角中集结,他们已经猬集在战场的左侧,随时对汝南黄巾军发动进攻。
说实话,如果论战斗力,天下黄巾军首推汝南黄巾。单看历史上,其在四战之地的豫州,还能不断活跃十余年,无论是孙坚时代、袁术时代、刘备时代、曹操时代,他们皆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就可见汝南黄巾的不凡。
其实也确实如此,此时正与汝南黄巾鏖战的汉军们最有发言权,他们之前打波才部也不说多轻松,也挺难打的。但颍川黄巾,装备差,全靠波才的统帅。说实话,其人确实是天生的将帅,在弥补了早期军阵经验不足的缺陷后,其人用兵越发老道,汉军吃了不少亏。
但这和他们打汝南黄巾又不一样了。汝南黄巾因为围歼过汝南汉军主力,缴获多,甲械充足。其部虽然无兵之巧,但深得兵之鲁。打起仗来,就是结阵厮杀,一刀一枪,毫无击巧策略。但这种反而让汉兵们苦不堪言。
所谓宁遇三细狗,不碰一鲁男。
波才部虽然灵活但对汉军的杀伤性并不强,反而汝南黄巾这种打硬仗的,不是你死就我亡,每一刻都有袍泽惨死。这才真正考验着汉兵的神经。
就比如此刻,被汝南黄巾三名健将,刘辟、黄邵、何曼围堵在包围圈的左中郎将军右部校尉的众汉兵。
面对三健将的疯狂进攻,淳于琼部兵苦苦支撑着,不是其校尉淳于琼这人性豁达,能得士心,所部皆愿为其效死,不然面对三倍之敌的围攻,早就崩了。
但要说淳于琼这人,虽然性子粗疏些,但从不缺少勇气,自冒进被围,其人就带着亲军反复冲杀十余次,不断将被围的袍泽引入阵内,
当时黄巾军悍将刘辟亲自带亲军截杀淳于琼,但被淳于琼连杀三将,更是一箭射翻刘辟顶上黄帻,不是刘辟矮了一下,这一箭就要了刘辟的命。就是靠着淳于琼的勇武,汉兵一直坚持到现在。
但围杀汉兵的刘辟、黄邵、何曼三部也不好过。
尤其是黄邵、何曼,他们不仅要围杀圈内的汉兵,还要抵御外围汉兵的援军。要不是外围的那只打着“夏”字旗的汉兵也不是太卖力,这能不能包围住淳于琼还很难说呢。
战至这一刻,满身鲜血的何曼已经不知道砍杀了多少。
此刻,他坐在一具汉贼兵的无头尸首上休息,炙热的阳光烧烤着大地,使得何曼屁股下的这具没死多久的尸体,就已经开始发臭。
但这些不为何曼所动,他自己就是屠夫出身,这种场面只是稀松平常。他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他对身边大喊:
“还有水不?这驴日的天怎么这么热?”
但他身边的众扈兵,翻看着各自的水囊,空空如也。最后还是一个最小的,看着还未成丁的,袋里还有,赶忙送给了何曼。
何曼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水囊,一饮而尽,然后丢开水囊对周遭扈兵大吼:
“都和乃公一起上,干死那边庸狗。”
随后,众人再一次冲入了汉兵阵,鏖命厮杀。
在那边,汝南黄巾另一部小帅黄邵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激励着大伙。
黄邵有一口漂亮的长髯,此时却已经结成了血痂。他站在最后一只预备队面前,对众人道:
“咱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是猪狗都不如。你们这队都是我老家的人,都是我的子弟,你们应该知道我黄邵为什么加入太平道的。没其他原因,就是我一滴血摔在地上成八瓣,整日累死累活也养不起老母,最后累得她呕血而死。而我乡那个土豪,就是家里的狗,都过得比我好。我黄邵堂堂八尺男儿,有的是气力,但这贼世道再怎么下力气都不如人家生的好。而现在,太平道给我们机会。咱们在这里,就是要开创一个咱们的黄天之世,让天下穷苦人都能活好,吃好。”
说完,他又点了队里的其他人:
“黄四,你媳妇被掳,谁去救的。”
“是你。”
“赵长脚,你一家插标卖首,谁给你赎身的。”
“是你。”
……
之后,黄邵连点十数人,无不是他恩义相结的弟兄,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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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黄邵大吼一声:
“辣娘,我对你们有恩,渠帅对我有恩。现在渠帅要我顶住那姓夏的兵,我没办法,只有一死报之。今个我死了,如果弟兄们觉得我平日还对得住大伙,那就接过我手上这竿旗帜,继续报答渠帅和咱们太平道。咱要让对面那些贵人们知道,咱们汝南的汉子,是敢死的。”
说完,黄邵率先扛着大旗,冲到最前。但随后越来越多的黄巾勇士越过了黄邵,直扑汉阵。
义气重生死,视死忽如归,黄邵带着最后一队黄巾预备发起了决死冲锋,随后消失在了黑压压的人群里。
大日高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此处战场。人世间的所有情绪,没有比这里更浓烈了。恐惧、勇气、冷漠、仇恨,在这里酿在一起,要醉倒所有人,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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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战场大概二十里的地方,护军司马皇甫丽正在一片森林中,凝重的看着森林中满地的马粪。
他摸了摸已经有点干硬的马粪,不确定地对队伍中的老哨探问道:
“你觉着这马粪大概有多久,看规模大概是多少骑。”
那老哨探也是老行伍了,这种事他一摸就知道,但此刻不敢说,因为事情太大了。
见这哨探沉默,皇甫丽直接就抽刀架在了其人脖子上,他森寒的道:
“老赵,你别犯湖涂,让你说你就说。这马粪大概有多久了。”
哨探再不隐瞒,将自己估算的全部说了出来:
“这马粪的硬度,一看就有两日。再看这满地的粪,至少有四千以上的骑军曾经在两日前潜伏在这里。”
两日前?四千骑?皇甫丽整个人头皮都发麻了,他立马意识到祸事到了。
随后,他立马带着左中郎将的亲军牙骑回奔颍阳,他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叔父,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哪有那么多来得及。
午时三刻,在望楼上观望的皇甫嵩汗流浃背,他绝望地发现,在战场的西北方,尘土卷起千尺高,一只雄壮的大军逶迤而来。
不用说,这肯定不是汉兵援军,必然是泰山贼寇!他们真的来了!
而正在战场搏杀的汝南黄巾军们,也陆续发现了西北处的情况。只见烟尘中,一面杏黄大旗,上书“替天行道”,左边写“耕者有其田”、右边写“劳者食其力”,又有一面绛红大纛,上书“冲天大将军”。
所有人都明白,谁来了。
此时天地间在吟唱一首歌:
“起刀兵,换太平,直叫天下复清明!”
此歌初不闻,但随后声如洪钟动天地,最后甚至连汝南黄巾军都加入了吟唱,所有人喜极而泣。
泰山军的弟兄们,终于赶到了。
光和六年,七月二十日,午时,颍阳这一场大决战,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