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徐郡守不是昏迷不醒,委派族老前去天海?不凑巧,那位徐老先生年事已高啊,舟车劳顿,一病不起,竟是药石罔效,深夜高热殁了。主公命在下,务必将消息当面告知徐郡守,还请您——节哀顺变。”
信使在“当面”二字咬重了读音。
徐解对此也有心理准备,那名族老本身就不听话,几次三番亲近天海背刺他,派出去也是他借刀杀人。只是没想到吴贤说杀就杀,如今又派人威胁,倒是让徐解意外。
如今的吴公——
倒有多年前的风范了。
徐解毕竟是纵横商场的老油条,什么场面没见过,面对信使的威逼,他也没露出一点破绽:“唉,深夜高热?一算年纪,族叔也是一把年纪的老人,殁了也算喜丧。”
扭头命令身侧的亲卫去族中报丧,族老也算为徐氏鞠躬尽瘁,对他后人的抚恤要给到位,吩咐完又邀请信使入内歇息。信使却不肯挪步子,笑道:“小坐就不用了,主公怕路上有不长眼的毛贼,特地命了数千精锐护送在下。忙完了,还要回去复命呢。”
徐解心下咯噔,握紧木杖。
这厮还真搞“白衣渡江”那一套啊!
数千精锐全都到河尹境内了?
他正要开口应对,信使又提及吴贤邀请,还瞥着徐解不太利索的腿和手中木拐,道:“这木拐生得古怪,倒是极好用具。徐郡守用它,不用下人搀扶便能行走自如。”
徐解笑容略显勉强。
“哦,这是舍弟送来的。”
据说是根据沈君那副木杖一比一做的。
徐解正想着如何拖延时间,或者豁出去将眼前信使宰了。河尹郡内有数千吴贤兵马又如何?他从沈君手中接过河尹的时候,河尹便有了全民皆兵的计划。每年农事不忙的时候,官署便会暗中组织各个村落演习武斗。久而久之,不少村落将武斗演习变成村落解决恩怨的场合。平时有什么矛盾都攒着到这个活动解决,极大促进境内和平安稳。
村落械斗案子大幅度降低。
这数千精锐敢动手,治下庶民也能挡挡。但,普通庶民作战素质跟军中百战精锐还是差得太远!动手就免不了流血牺牲。
徐解犹豫不定,信使紧盯着他。
催促道:“徐郡守,可想好了?”
徐解仍未放弃拖延时间,他要安排族人撤离,若全部落到吴贤手中,就麻烦了。
信使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阵阵马蹄声从城门方向靠近。徐解听着马蹄声,心脏七上八下。浮姑城经过沈棠重建,主干街道极其宽敞,而且禁止纵马,这马蹄声——
徐解看着信使,木杖都被他捏碎。
信使催促:“徐郡守还等什么呢?”
马蹄声愈来愈近。
跟着,便是熟悉的武气靠近。
徐解的眸子瞬间亮起,绝处逢生。
“阿兄——”
马背上的青年武者一跃而下,双脚落地之时,战马化作武气收入虎符。在他身后,竟是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青年发型不似常见风格,头发编成诸多发辫,束在头上。
不是徐文释又能是谁?
徐诠咧着个嘴,手中还卷着马鞭。
“我回来了!”
说着,跟牛犊子一样冲向徐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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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多年不见的堂兄一个大大熊抱。
徐解都能听到自身骨骼呻吟动静。
纵使内心狂喜,面上还是没给多少好脸色,教训道:“多大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你也不怕被使者看笑话。文释这孩子离家多年,粗鲁没规矩,让使者看笑话了。”
信使没看这对堂兄弟互动。
他的视线落在那支百人骑兵身上。
不少骑兵马背上挂着滴答滴答淌血的脑袋,有一两个脑袋有些眼熟。徐诠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回来路上碰见几支鬼鬼祟祟的山匪,担心他们作恶就顺手收拾了。只可惜他们逃得忒快,遗憾只抓到十来个……十来个脑袋也够给堂兄串一串项链啦。”
信使的眼眶不知何时布满血丝。
望向徐诠的视线带着一闪而逝的嗜血。
徐诠恍若没看到,兀自转着垂在肩头的小辫子,笑嘻嘻跟徐解邀功,却被徐解骂了一顿。什么叫用这些脑袋给他串一串项链?此前用十乌勋贵脑袋给他做项链当寿辰礼物,气得他头疼好几天。这小子现在还变本加厉!不知情的还以为徐氏教育野蛮呢。
信使暗暗深呼吸平复心情。
道:“听闻徐小郎君投了沈君帐下?”
徐诠道:“是啊。”
信使质问:“那又为何在此?”
徐诠主打一个有问必答,挠挠头:“哦,这个啊,临近年关,想念多年没见的兄长,告了个长假,顺带替主公当回信使。”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给徐解。
徐解看似镇定,实则手抖地接过。
信使面色不善道:“这是?”
徐诠笑得龇牙:“小子实在是离不开兄长,缠着向主公举荐阿兄,主公念着往昔交情,也觉得阿兄人品贵重,遂文书征辟。”
信使道:“征辟?”
他声音陡然严厉。
“沈君难道不知徐氏与吴公……”
徐诠傻憨憨道:“这个自然知道,阿兄曾是吴公帐下幕僚,但——不是分了?”
他双眸真诚看着信使。
又扭头看看自家兄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