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帮子人动了,整艘船都受到波及,周磊这拨人不能免俗,经由为首几人互相的扯皮指挥,一拨人分成几批,有的加固船身,有的直率进攻,有的提防其他队伍,有的潜隐起来,未知踪迹。
裘明宣逍两人假意投靠,面上还是要做周到的,于是二人出工不出力,只在边缘打下手,并没全力以赴。
他们所在的一大帮子自然不是完全信任他俩,对此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裘明忙碌之中连接上了周磊,第一句话就是:“看来你也不能完全服众。”
宣逍全神贯注地防御,没有插话。
周磊那边传来无奈的情绪。
裘明说正经事:“你能否联系上那些海兽,做个样子?”
只这一会儿时候,船体就像触礁冰山一样,即便有人拼命维护,依然这里塌陷、那里崩溃,一副不堪重荷、即将沉没的惨相。
再者,那几条大鱼仰仗海洋主场,的确游刃有余,但他们这里人多势众,个个都是踩踏累累尸骨的狠人,他眼尖,已经发现那些大鱼开始后继无力了,这样下去,后果无非两败俱伤。
但是他们身怀任务,还不能就此搁浅,狼狈逃走。而且海兽也是自由海洋的成员,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很遗憾,不能,”周磊却语气沉重,果断否认,“我也很想谈和,但他们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裘明盘问原因。
周磊回答:“染污海华既会扭曲血脉,也会左右心智,一旦感染体全然发狂,就类似混沌病,治无可治。他们现在只是一群狂兽……”
叙述过程戛然而止,过了半晌,他才道:“杀了它们吧,解脱。”
不容裘明分说,他悍然出手,不显御兽形貌而击出一道水枪,蜿蜒转过狰狞大鱼的阻击,精确落定它们皮开肉绽处,悄然消失,没入鱼群体内。
几条大鱼同时一颤,忽然表皮像鞭炮一样炸响,血肉翻飞,将近处水域染成杜鹃般的嫣红。
一众攻击之中,周磊扮作的老者所发射的鹤立鸡群,船员一齐后退,拉远彼此的距离,畏忌之意淋漓尽致。
裘明瞧见建工卓越,一面计算威力,一面顺口问道:“那群看不出什么物种的鱼几阶?”
从他的视角,几条鱼全部是恶性畸变的状态,就连原本的种属都模糊了,至于境界,他一目了然,但这几条鱼纠缠一船的表现已然远远超越本来的三阶,他总得表现表现自己的不解。
“三阶。”周磊言简意赅。
他攻击的方位提示了几个脑子聪颖的盗匪,他们按图索骥,如法炮制,迅速建功,把几条顽固的怪鱼打得遍体鳞伤,还不上手。
慢慢的,它们动弹的幅度小了,犹如安分漂浮,若没有那弥漫的血色,就和风暴之中明哲保身的游鱼一模一样,一动不动,等候下一次海的天晴,届时再浮升浅层,吐纳阳光温暖后的水,残存的温度会在体内旋转一圈,直至消退于尾巴末梢。
而今,在肆无忌惮、丧气病狂地大发一气后,它们终于用尽了气力,被一道道微末的威力刮皮削筋,疲惫地闭上赤红的眼瞳,气息奄奄。
周磊停止了攻击,静静端凝。
表面上,战局已定,他这个头领之一的确没有继续出手的理由,手下自会善后。
裘明和宣逍也停止动作,两人旁边和周磊相仿,都是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之地,空旷得很。
宣逍依然沉默,靠住锈迹斑斑、危如累卵的船板,咣当一声,响亮。
裘明揽起话头:“你认识那些畸变的鱼吗?”
他提问的对象明显是周磊,对方收到了,背手立正,眺望远处沉没的血山,久久不语,又是等了一会,手下已经有人下船,爬到尸体上,尝试攫取战利品,才回念:“自由海洋有许多人话都不会说的兽类,我自小闭关,和它们的关系只能说不远不近。”
“那你现在是在吊唁?”
“嗯,我小时候听不懂它们的语言,可忙里偷闲的时分,它们中一部分会为我衔来纯净的珊瑚枝、息神的珍珠、护眼的泥浆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的东西我收的多,有的收的少,慢慢的,收得多的东西就送得多了,收少的渐渐没了。
“当我坐在海岸时,不时会有几条大大小小的鱼蹦出海面,溅起沫白的水花,胆子大的还会对我吐泡泡,泡泡顺风指引在我耳边炸响,偶尔我在沉思,会吓一跳。
“海里并不平静,大鱼从来吃小鱼,有些小鱼浑浑噩噩地为我送给东西,大鱼就宽恕几天,反正它们本来也活不多久,活着还是死了,吃起来都差不多。”
裘明默然片刻:“听来还好。”
周磊反问:“有一件事我疑思许久,但从未问出口,裘明,你是魂系御使,你有看见它们的灵魂吗?”
“谁的灵魂?”
“这些异变者的。”
“……抱歉,我没有任何察觉,大概在感染深入之时,它们就死了,在我看来。”
“那还不差,”周磊长身远望,悠悠叹道,“起码没有被一群卑劣的贼寇,还有它们亲近的少主杀死……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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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明轻轻点头,忽而说:“你那伙人去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