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骡子驮着月奴往东城的勾阑胡同而去,牵着骡子的是花厅里的龟奴。
进了胡同这里就热闹起来了,不时能看见艺人、妓女穿梭在胡同中。
勾阑胡同原来是安置官妓的地方,在顺治年间便有圣旨解散官妓改乐籍为良。
一些官妓无以为继便悄悄从事旧业,近几年此地再次热闹起来,更不要说胡同里还有一处宗学。
月奴家境贫困,一场大旱让父母不得不卖了她,她运气不好被伢子卖进了青楼。
她所在“花厅”算是京城最顶尖的青楼,往来都是八旗子弟。
龟奴牵着骡子从后门走进院子里,这里前院是表演场合,后院才是诸多姐妹的住处。
白日里醒着的姐妹并不多,月奴近年岁数大了,已经从花魁位置退下来,原本一人独享的院子也多了两个邻居。
进了后门,月奴便下了骡子,她还挎着一大包袱,刚落地包袱就被人接了过去。
一看是洗衣服的粗使丫头,正眼巴巴瞅着她,月奴从袖子里摸了几文铜钱塞过去,“去买糖吃。”
她没让小丫头继续拿包袱,而是亲自拎着包袱往院子里走去。
“哎哟,可真是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都好些日子没见到姐姐了,原本以为是被哪位爷看中纳为妾了,姐姐这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被人退货了?”
院子里一浓妆艳抹女子刚要出门赴会,就迎面碰上月奴,以为她灰溜溜回来,便讥讽了两句。
“海棠,大家都是姐妹,何必这般失了和气?”东厢房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女子伸出头来圆场。
月奴没有说话,她跟海棠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积攒,要说仇怨也没有,就是抢胭脂水粉闹出来的小矛盾。
等她帮格格办完事就能离开这了,没必要为一时之气闹起来。
海棠见两人站统一战线,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走了。
月奴眼神一动,走到窗户前,从包袱里取出两盘香来递过去。
“路上碰上了脸熟的卖货郎,从他那里拿了不少驱蚊的香,月奴这里谢过妹妹的解围。”
女子接了过去,“就几句话而已,不值当如此,我这夜里也闹蚊子声音,正需要这些,不知需多少钱,我拿给姐姐。”
月奴后退一步,“不,一共也没多少钱。妹妹先用着,要是觉得好,我让那卖货郎多送些过来,也能多赚些钱。”
女子眼神狐疑,“姐姐可是看中那卖货郎,别怪我多嘴,咱们跟那不是一路人,连赎身钱都凑不起,也别拖累人家。”
月奴抿了抿嘴:“妹妹多想了,只是顺手帮一个小忙。”
女子显然不信,却没继续劝,将香放在窗台上,又说起海棠来。
“别怪海棠将气撒你身上。她最近跟一位小爷打得火热,指望人家帮她赎身能过好日子去,可惜那位爷家中不同意,希望落空了。”
月奴没说什么,找借口说送给其他姐妹试用。
穆仁最近迷上了“花厅”里一叫小凤仙的雏儿,小凤仙有一口好嗓子,一张嘴那一口唱腔就将穆仁迷得五迷三道。
穆仁是镶白旗,早几年在北方戍边,也就这两年调入京里来。
入京两年就被京城的繁华给迷花了眼,后来被前辈带着逛了一回胡同就流连忘返,除了在军营当职,休息的日子都在胡同里厮混。
这不又到了休息的日子,一早出大营便跟同僚们勾肩搭背来胡同喝酒了。
喝完酒听完戏,晚上顺水推舟在小凤仙这里休息了。
一夜风流后,穆仁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穆仁就是平常爱遭蚊子咬的那类人,夜间站岗时,蚊子不叮同伴,专盯着他一人咬。
对他而言,夏日难熬的不是酷暑,而是酷暑自带的蚊子。
每天早上醒来,手臂上没有几个大包是说不过去的。
今日起床,难得他没有被痒醒,这让他大为惊奇。
他歪过身一把抱住小凤仙打听缘由。
同样睡了一个好觉的不只是穆仁一个人,或者说前一晚夜宿的客人都睡了一个没有蚊子在耳边烦恼的夜晚。
“月奴姐,那香是跟哪个卖货郎买的,是常来咱胡同的那个小哥吗?”
“月奴,这香价几何,我买上一些,今早客官说睡了个安稳觉,赏了我不少银子,银子给你,香我先订了。”
“我先来的,月奴,我们姐妹一场,你也不忍心见我顶着肿包脸吧,我们一块长大,你知道我总挨蚊子咬。”
“有位爷给了奴家十两银子,指明了要这种香,妹妹也不想看到姐姐我食言吧?”
一早门被拍响,月奴才开门就被团团围住。
不仅姐妹们上门求购,连闻讯而来的鸨母都打听香的来处。
月奴立刻知道鸨母是看中蚊香的商机了,要是在花厅里全烧上,她们这里就是唯一一间没有蚊虫烦恼的青楼了。
这一夏天得抢来多少客人?
月奴自是说不知,咬紧说是从一走街串巷卖货郎那买到的。
鸨母要走两盘,准备去找人琢磨方子去。
其他人按照往常规矩交钱订货。
帮人带货这种事其实很常见,以前也有哪个香铺子的香用着好,其他人有看中的也找那位姐妹帮忙带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