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崇正看在眼前众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习惯尔虞我诈之后,便分不清真假了。纵是真心话,也总会被怀疑别有用心。
说实话,他现在根本不关心旁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哪怕当真按刘大人所说,一家非死一个不可,甚至于今夜他们便会决定每家死的人是谁,他也不关心。
只要死的不是方家人,便都可以与他无关。
他可以充耳不闻,闭目不见。只因看到白日里的方紫岚,他才明白自己错了。
若是以己殉道,该死的人都死了,便能争一个公平,那方紫岚这般拼命做什么?
整饬世道,远比惩罚恶人更难。方紫岚一把火烧了钟灵寺的烂账,是为了给方家一个补救的机会,也是为了给眼前众人一个机会。
可惜,他们无人看得到。
上位者眼中,从来只有自己,没有旁人。于是一朝事发,若不能掩埋,便理所当然该有替死鬼,以保他们的高枕无忧。
方崇正自问并非举世皆浊我独醒之人,他也曾同流合污,只是当方紫岚为了他和方家拼命时,他便不能置之不理,眼睁睁地看着她不顾一切,弄得头破血流,乃至丢了性命而不自知。
真正姓方的人,是他,是方府之中的每一人。该为方家拼命的,也是他们,而不是流着前朝镇北将军平南王血脉的方紫岚。
若要方紫岚为了方家落个身死名灭的下场,他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地下见那对旧友夫妇?
“诸位想做什么,我心知肚明。”方崇正环视眼前众人,一字一句道:“但我要做什么,方家要做什么,诸位未必清楚。”
“方崇正,你少在这打哑谜。”吴大人心有戚戚,仍强装镇定质问道:“今日之事我们可都听说了,你莫不是借儿女亲事,与汨罗……”
“吴大人慎言。”有人止了吴大人的话头,“方家是做了不少见不得人之事,可何至于此?”
旁边亦有人帮腔道:“是啊,叛国可是重罪,方家怎会那般糊涂……”
“见不得人之事?叛国重罪?”方崇正重复了一遍他们的话,冷笑出声,“倘若方家有罪,在场诸位皆同,无一不是共犯。”
他说罢,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低声狠狠道:“方崇正知道的太多了,若不杀了他,灭了方家上下,谁都别想好过。”
“杀了方崇正不难,但灭门谈何容易?”有人接口道:“且不说宫里有位皇后,就说那新晋忠正世子夫人的方三小姐,也不知道给慕容清灌了什么迷魂药,令他惟命是从,万一……”
那人说着顿了顿,再开口便是小心翼翼,“难道我们要与汨罗人为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