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激烈手段,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天资智慧还有心气胆略撑着,断断做不到这一步。所以陈玄调查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误了,或者说,灯下黑。就如裴熙所说的,鲁王那种性子,你要他相信一个外人,比登天还难,但若那个出谋划策的人是他嫡亲的儿子呢?
利益一致,血脉联系,又有天然的父子大义,这才是鲁王此番行事风格与从前大不一样的原因——谋士的建议再怎么中肯,鲁王都不可能全信,总会自己改动一二,这份改动,本身就带了很强的鲁王自身的气息,唯独这次,大不一样。
陈玄听秦琬和裴熙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变了颜色:“鲁王长子、次子皆不成器,第三子方十三岁……”如果真是鲁王之子出的计策,最有可能的,无疑是这一位,十三岁便有这等本事,实在不可小觑。
“他的优势便在于他是宗室,还是个男人,而我的优势……”秦琬冷冷一笑,翻开一张搁置了好几日的折子,语调虽浅,却没有半点对年轻对手的轻视,“就在于我有足够的权力。”
然后,用它来,对付你。
但见她拿起笔,在折子上写下重重一个“准”字,仿若一块重逾千钧,将鲁王府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她没太大干系了,真正头疼的,换做了蜀王。
大夏宗室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如今得了亲王位的只有五人——天子的亲弟弟鲁王,三儿子楚王和四儿子福王,还有便是新天子加恩,得以平级袭爵的蜀王和齐王。当然了,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韩王的独子还小,等他到了十五岁或者弱冠之年,以皇帝的宽仁,韩王之位十成十会落到他身上,而不是降一级成为郡王。
蜀王身为宗正寺卿,自家的事情肯定是第一个理好的,他子女虽多,却只有嫡长子有爵位。眼看先帝已经去了大半年,江都公主逐渐掌握住了朝政,皇帝不管这些事务。蜀王倒也乖觉,明白自己以前做得不够,如今就把心一横,很干脆地对侄女表了忠心,再试探性打了个报告上去,先请封世子。
秦琬答应了蜀王,但对蜀王说,这件事她做不了主,得向帝后讨个主意。这已经是愿意为他说话的意思了,只是要等几天而已。毕竟皇帝最近沉迷道经,皇后又病了,谁知道他们愿不愿意理会这些事?蜀王当然千恩万谢地回家等消息了,秦琬之所以拖几天,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只不过这样做更好而已。
满心欢喜等儿子们有爵位的蜀王,一听见秦琬发来,让他造玉牒金册铸宝印的政令就懵了——秦琬不仅册了蜀王世子,还给蜀王其余几个嫡子也都赐了郡公爵,鲁王的三个嫡子也没落下一个,分别被封为寿春郡公、衡阳郡公和临淄郡公。
不知情的人听了,定会觉得天恩浩荡,帝后和江都公主实在是不愧盛名,不管对亲兄弟还是堂兄弟都是一样的仁厚,爵位半点不吝啬。兄长如此,夫复何求?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先帝,给爵位都吝啬得很。哪怕按照大夏律令,亲王嫡子是一定有郡公爵位的。但先帝脾气硬,对孙子期望也重,哪怕是嫡孙,也不会轻易提前就赐予爵位,往往是到了弱冠再例行公事。不像现在,鲁王的三个嫡子,嫡长子也就十八岁,嫡三子只有十三岁,已经是郡公了,多令人羡慕?
蜀王却是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的,也琢磨过好几回究竟是谁出的手。如今知晓了这件事,心里咯噔一下,明白秦敬和姜家的事情,鲁王必是插了一手,不免对着自己的儿子发牢骚:“你说说这些人,日子过得好好得,瞎折腾什么呢?”
江都公主虽是女子,却不是个省油的灯,看看人家怎么对付你们的——打压多难看啊,我就捧你,把你们捧得高高得,三个儿子没到年龄就是郡公,年纪越小,封地越厚。至于你们怎么想,内部怎么斗,这和江都公主有关系么?难不成你们兄弟不齐心,生了嫌隙,你鲁王自己没把儿子教好,还得怪人家给你们太多?
蜀王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家大业大,兄弟众多,又历经风雨的他,太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了——嫡长子么,总是不一样的,如果今天只是鲁王嫡长子一个人被赐爵,那也没什么。偏偏他和兄弟们一起被赐予了爵位,他的封邑却不如他的弟弟。这种情况下,他不会多心江都公主要做什么,他只会怀疑,是不是他的父亲,他的弟弟们,想要夺世子之位了,先来个铺垫,把他们三兄弟放到同一起跑线,再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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