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将白德妃的遗愿传达给圣人之后,圣人沉默了许久,才有些疲倦地说:“我以为她想回江南。”
说罢,轻轻叹了一声,匡敏知圣人这是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立刻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秦琬点了点头,缓缓离开,心里头却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待回到东宫,问候过母亲的身体后,确定这件事并非不能说的秦琬自然而然地告诉了母亲:“您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沈曼见素来干练的女儿露出几许疑惑,轻抚秦琬的鬓发,柔声问:“她们只是表姐妹,又不是同一个人,性格自然会不同,选择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但——”秦琬还是琢磨不透,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是想明白了这件事,会对她的人生起很大作用,故她追问道,“截然相反的态度,为何会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废太子对广宁公主不够好么?为了她,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一门心思与唯一的亲弟弟斗法,险些将圣人逼到了绝路。若非忍无可忍,太宗皇帝也不会放弃一心栽培的嫡长子,冒着动摇国本的危险也要废太子了。
相反,与废太子对广宁公主的深情厚谊相比,圣人对白德妃堪称冷酷,说句不好听的,完全是将对方关在一个精美的笼子里,给予锦衣玉食,尊贵地位。可除了这两者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与人正常的交往都受了一定的限制。
不仅如此,圣人还从来不去看她。
如果说白德妃的世界只有圣人,在这样畸形的环境中,爱上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没有。为什么白德妃还愿意陪圣人一起去死,只为了虚无缥缈的黄泉再遇?哪怕遇上了,她也仍旧是“德妃”,而不是“皇后”啊!
沈曼这种用心经营婚姻,只为好好过日子的人,压根没办法理解所谓的“爱”。或者说,如果她真爱秦恪,也没办法走到今天。同样,秦琬也是不知道“爱”的,对她来说,活下来,比别人爬的都高,这比所谓的爱重要很多。正因为如此,如果用“爱”来解释白德妃的行为,这两人自己都不会相信。故沈曼想了很久,才轻声说:“废太子针对圣人之心,早就有了,广宁公主许只是担了骂名。她好歹是公主,心高气傲,国破家亡,自己也沦为妾室,岂能不恨?废太子对她再好,也只是将她当做宠妾、玩物罢了。白德妃年轻的时候,一心抚养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出嫁后,潜心修道。她不与诸位妃嫔接触,过着心如止水的日子,与未出阁的时候,也没太大不同?”
沈曼的解释合情合理,秦琬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更多。
真正有胆子复国的人毕竟是少数,对亡国之人来说,安稳是第一位的,如果安稳之余,也不被划为下等,那就最好不过了。
白德妃不与人接触,就体会不到身份的落差,心中也不会那么难受。不像广宁公主,虽说是太子宠妃,伺候得却是灭了自己国家的仇人,太子面前要强颜欢笑,面对旁人的奚落、宫中的不满和外界的流言蜚语,甚至把太子的不好无脑归咎于她的身上,还要挺直脊梁,用柔弱的双肩硬抗。这等处境下,但凡是个正常点的人,不是越来越疯狂,拖着大家一起陪葬;就是越来越忧郁,自己把自己给愁死了,几乎没有第三种可能。
秦琬相信,废太子对广宁公主是有感情的,哪怕只是迷恋对方的美貌,但迷恋到这种程度,那也算感情的一种,但他用错了表达感情的方式——对妃嫔来说,给予宠爱自然是没有错误的,越是有宠,地位就越稳固,谁都不敢乱来。但广宁公主身份特殊,她需要得,不仅仅是宠爱,还有尊重。
很多时候,并非你给对方你认为好的东西,对方就会觉得满足的。譬如废太子,无疑是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典型。哪怕他是按照“正常路线”来的,但没注意到广宁公主的身份和心性,把她当做一般妃嫔对待,甚至让她给自己背黑锅,结果如何……全天下都知道了。
看样子,还是要大力发展探子事业嘛!至少要摸清自己用的人的过往经历,性格是什么样子的,遇到事情又会怎么做,大概需要什么,而非想当然地给予恩赐,就以为能笼络人心了,秦琬这样想着。
哪怕都是想要上进的文臣,也分更看重权力的,还有更看重名利的。要是提携的方式不对,想升官的让他去修书,想恩泽家人的只给财帛赏赐。诚然,这些人还是会服从你,但绝对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