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代王府的总管就匆匆赶到太医署,拿着代王的名帖将太医令和几位医术精湛的太医给请走了!
这一消息从太医署传开,迅速蔓延至四面八方,权贵世家的掌舵者无不精神抖擞,等着看代王府的恩怨情仇,十年纠葛。就连素来谨言慎行的太医们也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揣着一颗好奇的心。碍着身处代王府的缘故,他们不能伸长脖子,只好一边为秦敦看诊,一边竖起了耳朵,随时收集第一手的消息。
太医诊断的结果尚未出来,周红英已伏着椅子的边缘,泣不成声:“四哥儿,我的四哥儿啊!你究竟犯了什么错,才有这般劫难。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若我没生下你,你何至于来尘世受苦……”
简九娘站在周红英的身后,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沈曼支撑着病弱的身体,居于正座,居高零下地俯视两人。过了一会儿,她似是被吵得头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秦恪本就心烦意乱,见沈曼露出疲态,越发不耐。他背对着周红英,压根不想看见她的脸,怒道:“周红英,你嚎够了没有!”
“阿耶,事到如今,周孺人怕是不要个令她合心得解释就不肯罢休的!”秦琬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把玩匕首,见状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四哥身边的使女婆子会说什么,不用问也知道,倒是我身边的人,到底是宫中出来的,有几分体面,不好随意开审。还不如屏退左右,就命几个贴心的卫士守着,一问即知。”
秦恪听了,顿觉女儿贴心。
他见儿女的神态,就知此事有猫腻。
在秦恪心中,女儿一贯是大方懂事得,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十有八九是周红英情急之下出了什么幺蛾子。只不过呢,他对周红英母子三人厌恶归厌恶,秦敬和秦敦终究是他的骨血。如今他统共就剩下三个儿子,哪怕再讨厌,也不希望他们出什么事,或者背上什么不好听的名声,毁掉一生。
只不过,这些仆人……
想到秦琬话里的意思,秦恪皱了皱眉。
他念及许多人都是伺候自己已久,在王府中呆惯了的老仆,哪怕他被流放,这些人都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小主子,才动了恻隐之念,让这些人回来继续伺候,得一份体面。如今看来,很多人怕是早就被周红英收服,对她忠心耿耿了。但……秦恪想不明白——周红英也太傻了一点吧?她能收买下人,难不成还能收买宫里的人?
也罢,终究是自己两个儿子的娘,屏退左右,将裹儿的使女姑姑们喊来,一问便知!
秦恪心中认定了秦琬的无辜,便依秦琬的意思,命周五带了几个人进来,屏退左右,除了卫士之外,就留了当时在场的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想到是珍珠喊的救命,秦恪也不问别人,径自走到珍珠面前,神色温和:“珍珠,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
珍珠仰起头,瞧着秦恪,一颗芳心似被人生生撕碎,又用力揉在了一起,五味陈杂。
代王殿下是多么英俊啊!纵年过不惑,沉淀了岁月的沧桑,却丝毫不显老迈,反倒被时间赋予了独特的韵味。他温和,优雅,高贵而沉稳,与代王妃站在一起,不似夫妻,而像姐弟。
世人皆道代王宠爱妾室,可细细算来,代王府中真正得封的媵妾,唯有生儿育女的周、王、李三人,较之旁的王府少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代王对周红英已心生厌烦,又不喜秦放,可以说,无论谁为代王生了儿子,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未来的县公太夫人之实,怎么也跑不掉。
女官听着风光,实际上永远留在宫廷的居多,哪怕圣人恩典,将她们放出宫,可谁会挑才用没一两年,年轻鲜嫩的人走?自然是二三十余岁,年华不再的宫女才能享受到这项恩德。这般年纪……填房,后娘,又能轻松到哪里去?
圣人赐她到代王府的时候,她也不乐意,只谈命运不由人,无从选择,可……偏偏,偏偏王妃忌惮她们这些宫中女官,竟以她们“规矩好”为由,将她们赐给海陵县主做贴身使女!
代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会饥不择食到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使女下手,毁坏自己女儿的名节?代王妃沈曼,何其阴毒,何其善妒!
想到这些天来的沮丧、忐忑、欢喜、期盼再到失望,想到周红英给她捎的话,珍珠的心中如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她望着高居堂上的沈曼,瞧着漫不经心的秦琬,又瞧了瞧哭得梨花带雨,身后还站着一个儿媳的周红英,轻轻地伏下自己的身子,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虚空传来,冷静绝情到不似本人:“四郎君,是县主推下去的。”
秦恪闻言,勃然色变:“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珍珠低着头,一字一句,见“事实”详尽叙述:“四郎君与县主发生争执,不知说了什么,四郎君想要打县主,县主怒极,拽住四郎君的手。四郎君想将县主甩开,县主站不稳,将四郎君一推,三郎君见状,扶住县主,四郎君便……”说到这里,她低下头,身子几乎贴到了地,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