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仁的书房是单独重金打造的一座院子,为的是方便商仁办公,并禁止一般人靠近。
书房位于相府北部的一片杨树荫之下,是整个相府最为凉爽的地方。
盛夏的夜晚,习习热风经过这里,好似被过滤了一遍,全都变成了清风,不住地往书房里灌。
尤孔在商夏院里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之后,终于领着商夏来交差了。
此时,书房里灯火通明。
大门开着,窗户也开着,里面烛光摇曳,在窗户上投下妖娆的舞姿。
尤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站在门口往里探着脑袋。
“老爷,大小姐来了。”
尤孔颤抖着声儿,声音弱得就跟生病的猫叫一样。
一卷赭黄色的竹简从里面扔了出来。
“啪”的一声打在门框上,差点砸着尤孔的脑袋。
“她还来做什么?”一道怒气沉沉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尤孔吓得就是浑身一个激灵。
他回头瞅了瞅商夏,只见商夏脸上面无表情,好似对相爷发火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全然不放在心上。
商夏缓缓往前两步,伸手将地上的竹简捡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一篇杂文。
这篇杂文讲的是最近几日,南方流民渐渐北迁,甚至已有部分涌入天幽国都城望京城的事情。
商夏将竹简看完之后,随手就扔到了地上,还是原来的位置。
商仁在房里暗暗瞥到这一幕,不由气得胡子一翘。
尤孔:……
大小姐不愧还是大小姐啊。
他连忙将竹简捡了起来,弓着腰,恭恭敬敬地走进去,双手把竹简放到了商仁书桌上。
“这不是看父亲没胃口,来陪父亲吃饭么?”
商夏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语气也不慌不忙。
她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端到桌上,摆好碗筷。
商仁冷哼一声:“你现在能耐了,不把我这个父亲放眼里了?”
“父亲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骂我不是?听说您中午一口都没吃,这怎么行?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
商夏说罢,也不管商仁是什么表情,又自言自语般道:“女儿这忙了一下午,也饿了,今天特意来陪父亲一起用膳。”
“你忙?忙着睡觉?”
商仁黑着一张脸,满脸的不悦。
商夏从盘子里挑了两块最大的鱼肉,又夹了几片牛肉,还扯了一个鸡腿放到商仁碗里。
“父亲多吃点。”
说罢,商夏就端起自己的碗,夹着肉菜,大口吃了起来。
商仁满肚子的气,竟一时找不到发泄口。
看到商夏大口大口地吃饭,他肚子“咕噜”一声,嘴里也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商仁板着个脸,但终是架不住饭菜的香味,端起碗吃了起来。
他搁这儿饿了一整天,还真有些挨不住了。
商夏余光瞥了商仁一眼,也不说话,就继续大口吃着,像生气不吃饭这种事,她五岁就不做了。
不吃饭惩罚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商仁今晚上吃了很多,他决定等吃完了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儿。
然而,等他吃完饭,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酒足饭饱之后,商仁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
而商夏,早就吃完了饭,随手在旁边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就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她这闲情逸致的模样,不像是来挨骂的,反倒是来享受的。
“哼!”
商仁吃完最后一口,“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神色严肃地看向商夏。
却见对面,商夏放下书站了起来,她脸上的神情比他还要严肃。
商仁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有种错觉,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他那还未出阁的女儿,而是一个久经世事的智者。
她的一双眼里平静、镇定,有着泰山压顶也岿然不动之色。
“尤孔,把碗收了。”商夏命令。
“好的,大小姐。”
尤孔内心里对商夏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得出来,相爷虽然心中有气,但还是忍了下来。
要是换了以前,谁敢在相爷面前如此?
看着面前女儿,商仁满腔的怒气,竟是一时无处安放。
天幽国的丞相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中午没能及时过来,是我不对,我向父亲道歉。”
商夏主动开了口。
一句清清淡淡的话,把商仁所有的责备都堵回了肚子里。
他原是准备好了一番话,打算好好教训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结果,这丫头上来就道歉。
她这浑身的气势,和自己的歉意真有些不搭,但却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今天委实太忙了点,父亲怪,也是应当的,无论父亲打也好,骂也好,女儿承受得住。”
商仁愣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了,不由得怒气再次冒了出来。
“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天幽国丞相沉着脸说道。
“女儿娘亲死得早,父亲又忙于国事没空管女儿,只有继母教导,一言不合就关柴房,喂毒药,倒也没事儿,女儿一样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
“可继母口无遮拦,自己丢人不算,还要丢父亲的人,女儿就看不下去了。”
“不管你说破了天,你继母的事情,你做得太过分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跟那晋王殿下联合起来让你继母吃稀泥,可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