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排除有人故意易容,以及有能够猜测人心的妖物,那么在地上的,就必然是汪诗诗了。不过她和花满溪都只是花拳绣腿,理应呆在最安全的大后方,怎么会离奇出现在此处?叶碎满心疑惑,试探了几下,均不见地上的人突然暴起,便确定是昏迷了,这才把人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蛋的。
过了不多时,汪诗诗猛地咳嗽了一声,从他怀里弹起来。身处这等陌生离奇的环境,还好见到的是熟人,因此她嘶地揉了一下后脑勺,艰难地站起来道:“我记得,我方才还在厨房,如何到了这里?”她边说边跳起来,跺了几下脚,兴许是踩到了什么虫子,不由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来。
花凋凑在她身后,悄悄往脖颈上摸了一下,感觉痕迹不深,也看不出是什么手法。说来也奇怪,他虽然不招男人的喜欢,但是女孩子倒是大都爱跟他讲两句。汪诗诗这脾气,也只是嘀咕一声,把他的手拍掉,自己又揉了揉脖颈才道:“此处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十分阴森可怖,你们能出去吗?”
叶碎摇了摇头,把详情向她叙说了一遍,汪诗诗也皱起了眉头,四处走了几圈,摸索摸索身上的物件,袖子里倒是还有一两块儿糕点,一个荷包,一包香粉,连个匕首都没有,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了。叶碎心里计算了一下,就算这神像下面的通路,真的是传说中可以纵横京城地下通路的密道,人走起来也需要花费许多时辰,更不要说,背着一个昏迷的姑娘了。
人在昏迷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背起来原本是五十斤的东西,都能涨到一百斤。这人不仅武功不错,恐怕还很熟悉地形,当然了,此刻无需推敲,也可以知道他是有意为之,目的虽然不明,也只能慢慢摸索。叶碎拔出一柄腰上的匕首来,递给汪诗诗防身,变成了三人结伴而行。花凋身上,随时带着一只神奇的小沙漏。
比掌心还要小上许多,可以精准地计时,并非以倒立漏沙进行计数,而是另有一套运算办法。即便在这地下,应该也算准确。花凋看了一眼,便道:“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我们不能再消耗,尽量谨慎一些,只要有回路,就先撤走,这地底下如此之大,我还不信了,别人一时半会,就能找到地图。”
除非是知情之人,可是人家若真的知晓,何必留个地图给身份不明的人?还有一种更为糟糕的可能性,图已经被人取走了,背后的人却四处散播谣言,引来众人,正好可以一举歼灭。花凋面沉如水,却没有对汪诗诗说这些。他一向自诩顶天立地,何必吓唬一个女子。三人在这地方又兜转了几个来回,正要丧失信心的时候,
面前隐约又是一道亮光,竟有一根绳儿垂下来。绳下还有一人,也是个熟人,是仰着头,伸着手,似乎准备接着什么人的淡云。汪诗诗有些欣喜,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上去。淡云一见她,才松了一口气,猛拍大腿道:“这回可吓死我了,夫人险些要下来找你。”
远远的天光明亮之处,有个井口似的一线亮来,花满溪一张脸探头探脑,正准备下去,却没有接到淡云可以下来的暗号,不由得有些疑神疑鬼,没忍住四处张望,又向下看了两眼。花满溪还在疑惑呢,淡云已先扯开了嗓子,高声喊道:“夫人,快让一让,让——我们爬上来,汪小姐已经找到了,就在我的身边。”
花满溪还吓了一跳,心想这也太准了,刚下去就摸到人,没想到淡云还有福星的体质,难不成下面是一口枯井,直来直往的,汪诗诗就给关在最下头?但她任凭心里乱想,手上也不敢耽搁,赶紧让开,吩咐下人们把人拉上来。结果一拉上来,花满溪傻眼了,除了汪诗诗以外,竟然还有花凋和叶碎。
有空的时候,她也会陪在徐锦非的身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战略部署的,不由奇道:“今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应该在清风观?怎会出现在此处,先不要着急,可以喝一口水慢慢说。”她遣退了无关的下人,花凋一抬眼,觉得更奇怪了,这个房间花团锦簇的,还有不少绫罗挂画,明显是个女子的房间,他们出来的地方,则是床板的下面。
花凋难得露出了一点大约可以称之为牙疼的神情,在边上一屁股坐下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们自然是在清风观,但当时遇上敌方人马,他们又决定弃守此处,火雷遍布,难以全身而退,我又急着找那份地图,后来跃入神像之下。其余的弟兄们有人指挥,一旦我们分散或者失踪,就会先从速撤离。”
他说的很慢,后面说到神像下曲折幽深的通道,更是一折三顿,希望尽量详细地描述出各种陷阱和问题。老实说,在他们和汪诗诗继续往前走的一段时间,还是遇见了一些问题的。考虑到汪诗诗毕竟是个女孩子,花凋做的很隐秘,没怎么吱声。他一边说,叶碎就一边补充。等他觉得自己说完了大半,一壶茶水也给他喝了个大半。
众人听得入神,此刻夜色更深,却没有入睡的意思。花满溪伸手一摇,没有茶水了,便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们也是十分辛苦艰险,剩下的人马,锦非自然会盘点,你们今夜就先休息吧。不过我觉得,你们也未必有休息的心情。之前我和诗诗在厨房煮东西吃,现在也好了,还是取出来,大家吃上一点,再慢慢放松休息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汪诗诗简直觉得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条件反射地咽了一下口水。
厨房的一只大炖锅上,还咕嘟咕嘟冒着泡儿,花满溪之前忙碌了许久,弄的一锅板栗烧鸡,浓油赤酱,香喷喷的不行,旁边还有一笼十分精致的小馒头,里面加了芝麻,放了一点咸味,捏成一只一只小黄鸭的模样,也怪可爱的。
汪诗诗之前脚步不停,走了许久,此刻才有的休息,更遑论那黑洞之上,就是她的床铺,她也实在是吓得够呛了,干脆坐在桌子旁边,先豪饮了一小杯……杨梅汁。对,大敌当前,决战时刻,哪能喝的酩酊大醉,若是再让人拐去,可不一定有那么好运。花满溪还弄了一锅西湖藕粉羹,十分黏稠香甜,很能安慰人的心灵。
此刻有她这般血一样的教训在前,即便是吃个夜宵,淡云也不敢让两个人安安静静呆着了,就在外头候着,汪诗诗吃到后面,也觉得有些饱腹感,才慢慢缓了下来,最后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叹息道:“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可惜这天下啊,都乱了。等会我得端一点给沈绍过去,他没有被你们惊醒吧?”
花满溪摇了摇头,又问她:“那你今夜,可要跟我一起睡?你一个人守着沈大人,未免太危险了一些。”汪诗诗犹豫了一下,这几日,也许是暗中的人也按捺不住了,沈绍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小部分时间才能保持清醒。白无鸢的诊断结果倒是不怎么悲观,说是幕后黑手多半是忍不住了,但是如今距离遥远,又被压制,很难造出有效的伤害。
昏睡,反而是一种较为稳妥的度过方式。汪诗诗听了这说法之后,勉强算是松了一口气,到时候,只要徐锦非坐上了那张椅子,广令天下,那还有什么召不来的神医。现在只要能平平安安,就算是万幸了。为此,她每天都有不少时日,守在沈绍身边,哪儿也不去。晚上的时候,还是花满溪硬拉着她,才把担忧的汪诗诗拉开了一会儿。
花满溪只是扭头去外面找个栗子的功夫,又和侍女多说了两句话,没想到汪诗诗当时就不见了。花满溪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沈绍突然有了变化,汪诗诗才急匆匆地走了。可是到了沈绍的院子一看,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侍女,几个护卫。还好她之前养了一只小犬,特别喜欢汪诗诗,把她的香囊给小犬闻了一闻,那犬就一路狂奔。
最后兜兜转转,跑了几圈,竟然回到了汪诗诗自己的房间。花满溪心里纳闷,在房间四处看了,也没有见到汪诗诗的下落。她想把小犬先抱起来,可是它仍汪汪叫唤,不住挣扎,随即她一个不注意,它就蹿上床铺,开始刨起来。被褥和厚厚的棉垫都被搅的一团乱,那犬本就小,最后缩在一团东西里面,险些找不到了。
花满溪拨开这些被褥,向上好的床板看过去,却不是她以为的红木,至少中间,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圆形划痕,好像一个洞口一般。小犬还冲着那痕迹直叫,可是走来走去,也找不到地方,不由带了几分沮丧的意味。花满溪赶忙把狗再抱起来,吩咐淡云四处找一找,摸一摸。淡云则更为干脆利落,最后直接把床板整个凿开了,露出底下一个深坑来。
花满溪心里着急,本想下去看看,还是淡云挥了挥手,充当了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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