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溪觉得,分别一段时日,徐锦非别的有没有长进,尚未可知,但脸皮,是一定长进了太多。不过此刻气氛太好,她不愿意说什么搅乱的话,便静静地看向头顶,那方永恒的星空。翌日清晨,花凋起得很早,又坐上了他那辆富丽堂皇的大马车,但侍女都被遣散了,只有叶碎坐在最前面,拉着一根缰绳。
徐锦非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到:“天子剑尚在山中,其路崎岖,马车恐不能至。”花凋一手撑额,十分闲散道:“我自是知晓,不过也就在连云山脉之内,剑又没长腿脚,跑不到哪里去。我久不出菱花宫,此刻一时半会不在,那群跳梁小丑便要来闹我的眼睛。我处理一点小事,去去就回来。”
他的‘去去就回来’,去了足足两日,回来的时候,虽然衣袖崭新,但身上一股浓腥血气,眉目生煞,显然是处理了不少人。叶碎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比他更疲惫,走路也有点一瘸一拐的。花凋逐渐慢下脚步来等他,叶碎便也不着急,继续拖着那条腿,一蹦一蹦的。往日看惯了他风流俊美,运筹帷幄,此刻难得瞧见他这般,花满溪觉得好笑之余,也觉得蛮可爱的。
花凋显然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最后向叶碎伸出了手来,用力一拽,直接搀着他先坐下,再向徐锦非问话。徐锦非注意他没有带不落,下意识地挑了一下眉毛。花凋明白他的意思,没好气道:“没办法,都想我多活几年,只好换剑用了。都说祸害遗千年,我怎么着也能遗百年吧,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叶碎好声好气道:“少主武功盖世,我主要是紧张我自己,小命不保,今日瘸了一条腿,明日可能就得坐轮椅了,传说百年以前,也有一位江湖前辈,坐轮椅都坐出了名堂,自行开了一个宗门。少主慈仁,总不会让我再投他处吧?”
花凋听得额头突突跳,要不是在场众人,真能动手把叶碎另一条腿也打瘸了。徐锦非笑了一声,好歹还给他解了围,十分温和道:“此前半月,我遍寻那天子剑,终于在连云山脉的一处龙山岭,找到了踪迹。只是那山中毒气遍布,唯有晚间十五的圆月,照耀时刻毒雾稍能退散稍许。又有数只双头蛟蛇,潜伏在那潭水中。天子剑被它们压在身下,吸取精华,恐怕不好得手。”
谈到正事,花凋也冷静许多,皱眉想了片刻才道:“若是谨慎些,毒雾也不难破除,我手下中有一人,嗜好豢养各种奇兽异类,将他所养一只金蟾放入毒雾中,先做个饵子,死了之后再放一条大蛇,叼回金蟾。取其金蟾血钻研毒性,研制解药。也许一时半刻,不能有完全消除副作用,但只是要进入一晚的功夫,应该不难调制。”
徐锦非点了点头,又道:“明日晚间,就是十五月圆,这个能研制出来更好,不能也无妨。难以对付的,是那数只蛟蛇,我翻遍古籍,此物乃是杂交生出,力大无穷,难以应付,据说每过百年,便会长出一头来,及至九头,便会吞尽同类,最后一跃,成为金蛟龙。幸而还提及了一个弱点,说这蛟蛇极为贪吃。”
听到贪吃二字,花满溪就悄悄竖起了耳朵,徐锦非看了她一眼,便从容继续道:“这蛟蛇性喜奢靡,平日里会留下两到三头,看守和吸收天子剑,剩下的借着毒雾,时常出去狩猎,或者叼一些稀奇玩意回来,将它们的水窟装的遍地金银。但因为不可离开山中水窟太远,蛟蛇每次吃不到鲜美猎物,便会十分狂怒。若是赶上十五月圆,心情暴躁,甚至会攻击同类。”
听罢这些消息,花凋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人多无益,只消数名好手才是,算上你我,”叶碎听到这里,拽了拽他的衣袖,花凋没好气一拍他手背,把那一小块皮肤拍的通红:“你腿脚都不利索了,还要养半个月呢,过去急着投胎吗?”叶碎坦荡荡一摊手,无所畏惧道:“少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旁边的花满溪噎了一下,总觉无端端好像被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有关月夜擒蛇,盗取天子剑的行为,徐锦非和花凋又仔细讨论了一番,两人还在宣纸上开始画粗略的草图,之后又比比划划,商议了一下时间人手的问题。花满溪不急,还有的用她的时候呢。这贪吃蛇,迟早有一日,得败在她的手艺上。
这蛟蛇喜欢吃的东西也很古怪,像野鸡,飞鸟,大鱼都来者不拒,但是好就好在最喜欢吃的一种果树身上。那果子是山野奇果,没有名姓,只能看出巴掌大小,殷红如血,若是人吃了一口,即刻会觉得苦到心里头,忍不住要哇的一口吐出来,对于那蛟蛇来说,却是人间美味。便是吃上一颗,也能沉沉睡上半日。
既然计划已经定在明日,今日就少不得要开始准备动手了。众人趁着蛟蛇习性,知晓明日毒雾退散,蛟蛇失了一层屏障,必然会老实窝在大本营里,守着剑,赶紧行动,将那棵树的果子大半都摇了下来。自古以来,有人说君子远庖厨,有人说男人不应该做饭,但实际上,要做那么多的吃食,也委实是个体力活。
花满溪将所有果子洗干净,放入一口大缸内,全部捣烂,还加上烈酒,焖了整整一晚上。那果子虽然味道其苦无比,但闻着着实是香,不少人艰难地抵制着诱惑,好悬没半夜迷迷糊糊的,就走到那缸子面前去了。其中还有人养了一条小狗,一边低声嚎叫,一边用爪子扒拉着那缸壁,想要爬上去看看,可惜身材短小,委实是做无用功。
小狗嚎叫了一小会儿,声音愈发柔软可怜,听得花满溪有些不忍,把它抱起来哄了半晌,还获得花满溪亲手煮的小半盆肉骨头,这才满意了,叼起一根最大的,得意洋洋,扬长而去。翌日,花满溪又将山中捕获来的各种野味,也一一切下肉块,打成粉末,和上一点面粉香油和调料,最后跟酱料一起,捏成一个一个的大包子,放进蒸笼之中。
那味道奇香无比,花满溪捏的也好看,还喜欢做一些小记号,例如这一些是用鸡肉做的,便印上一双小小的翅膀,还有的点上一抹嫣红。这些要是给那些蛟蛇,真是‘肉包子打蛇,有去无回’,因此众人一边咽口水,一边心里决定,千万要忍耐住,不要蛇没吃着,全跑进自己肚子里。
最后大家人手一包袱的大包子,系在身上,预备到时候丢出去,来勾引那蛇。见众人实在有些眼巴巴的馋,花满溪便嫣然一笑道:“虽是做正事,可也不妨碍吃什么。届时总难免打死一两头吧?这异兽吸收日精月华,必然十分鲜嫩。只要你们拖回来,我给你们做个全蛇宴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场的大都是江湖人士,少有害怕,或者觉得吃蛇有心理阴影的,闻言更加激动,恨不得先把东西逮回来,即刻放入花满溪的锅中。对于背着一大堆包子这种很不华丽的行为,花凋表示嗤之以鼻,并毫不留情地将东西全部丢给了一跳一跳的叶碎。众人商议妥当了,这便趁着明亮月色出发。
离开之前,花满溪还做了一顿野味佳肴,做大事之前,应该吃个七分饱,三分醉,这样最有力气,也不怕动作剧烈损坏肠胃,三分醉可以更添勇气,不临阵脱逃。眼看一行人消失在月色下,她也对着天上的月亮,虔诚地拜了三拜。
徐锦非所说的天子剑,所在的龙头岭,里面的山腹是个空的,下有一潭碧水,里面无数蛟蛇盘缠,十分慵懒闲适。但见那些粗壮的,足足有几十丈,也不由有人咂舌惊叹,愈发小心起来。上面没有通路,只能用一根绳索吊下来,后顺着内里的山壁攀爬,稳住之后,再逐渐向下。
众人都是个中好手,徐锦非更是动作漂亮的好,足一蹬一荡,有如揽云追月一般,轻飘飘落在一块极狭窄的石头上,又一松一松的,便逐渐向下去了。不用攀到底部,只需众人都在上面落稳当了,便可行事。徐锦非眯着眼睛,感觉花凋落的地方有点远,便和周围人打了一下手势,再传到他那边去。
花凋示意可以,伸手向叶碎,他的暗器手法也是专门学过的,讲究的是腕子用力,如舞姬抖袖,画手泼墨一般自然,飞着就出去了。这还不算完,他一口气取了足足十来只,一气抛射出去。到底这玩意小,对于蛟蛇来说,真正是塞牙缝也不够。蛟蛇常年生活在幽暗的山中,别看眼睛大如灯笼,基本跟瞎了也没什么差别。
众人皆是好手,来的时候又各个屏气凝神,因此蛟蛇骚动了一番,只感觉山中好像多了一些‘小虫子’,但在他们的眼里,就跟一只青蛙跳过去没有差别。因此一条蛟蛇没有太在意,而是缓缓出水,长舌舔过岸边食物一卷,就已全部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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