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衡在里面正喝得尽兴,今天他可是有些肉疼地花了几两金,买了那玉液酒来喝,不过李青鸽眸光盈盈,且跳且笑之际,真是好一番风光,让他觉得这钱花的值得。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天生就应该享受这样的生活,纵情饮酒,与美人欢乐。等到了年纪,也会有人给他在朝廷铺路,拿个官职。
李青鸽腰肢纤细,一个旋舞之后,倒在他怀里,林玉衡心驰神荡,正要说两句酸诗的时候,那绘着精妙风景的薄薄屏风门轰的一声,冲他倒了下来。他吓得赶紧抱着李青鸽一滚,外面站在一红袍男子,披头散发,衣襟大开,打了个浓重的酒嗝,才有些磕巴道:“青,青鸽在吗?本王正想着你呢,你怎么不来?”
林玉衡眯了一下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但喝的酒不少,眼前晕眩扭曲,拉长成一个奇诡的视线,只觉那大声嚷嚷是吵得很,让人想要一脚把他踢进水里去。他想要起来,李青鸽却仿佛害怕似得,往他怀里靠了一下,林玉衡本来就没站稳,直接往后又是一跌,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九王闻到房间里上好酒液的香醇气,有些高兴,也不管是不是他点的,抄起整只白玉酒壶来,喝了一大口,便将其掷在地上,又伸手同女子道:“青鸽?起来,同本王走。今日本王气不顺,要听你弹琵琶,弹那首明月夜。”
李青鸽扯了一下披帛,从林玉衡的怀里离开,弯腰低头,叩拜的姿势极尽谦卑,眼底里却闪着激动的光。她等这一刻,实在是等的太久了,之前林玉衡瞧她貌美,便不管不顾地要将她抢回家去,她本是良家女子,还许了夫婿,便婉拒一番,谁想到数日后,她未婚夫便被打断了腿,几日后就去了呢?
她手无缚鸡之力,家中也没有有权有钱的亲戚,只得入这天鲜楼,借这一身贱命复仇。可惜了……其实她很喜欢这里,老板娘待人极好,煮的糖水枇杷也甘甜,只是她报不了仇,就一日也不能心安。女子眼中骤然浮现一抹决绝,语气却愈发柔婉起来,不肯在这紧要关头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回禀九王爷,青鸽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能得九王爷和林公子的青眼,是青鸽的福气。只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今日是林公子先点了青鸽,青鸽理应作陪。九王爷身份尊贵,何必置气,不如青鸽做主,为您再开一个包厢,请梅姐姐来陪您喝酒,若是有什么不是,还请九王爷多多体谅才是。”
南谨行眯着眼睛,对于聪慧得体的女子,他总是更偏宠一些,因为这一类人,总是懂的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但他今天酒气冲着脑子,总想发泄一点什么,方才只是踹开了门,远远还不够。若是别家青楼酒肆,大不了搂着女子,一夜春宵也能解解气。但天鲜楼没有这样的规矩,想带走姑娘们,就得她们自己心甘情愿。
烦人,南谨行一把拨开了李青鸽,拿脚一踢林玉衡,趾高气昂道:“孙子,起来给爷爷说话。”他虽然现在武艺稀松了不少,到底也是练过的,不是林玉衡这样声色犬马的富家子弟可以比拟。只是林玉衡头晕归头晕,小聪明倒是有一点,趁着他踢过来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了那只靴子,想把南谨行绊倒。
两人都是半醒不醒,酒气上头,下手毫无轻重,李青鸽不时惊呼一声,背地里却偷偷将一支烛台攥在手里头。两人扭打了半天之后,南谨行的腰带都扯断了,林玉衡的发冠也没了,眼睛还挨了好几下。趁着林玉衡没注意的时候,李青鸽将烛台一丢,轻轻滚在不远的地方。林玉衡火气上头,也不知道抄到什么东西,总之应该是个坚硬物件。
他奋力一挣,将那东西往南谨行身上捅去。南谨行起初只是觉得吃痛,伸手掐他的脖子。林玉衡胡乱将东西挥舞了一遍,在某个瞬间划开了南谨行的喉咙。顿时血流如注。南谨行捂着脖子,嗬嗬了几声,睁大眼睛,却没有力气了。
那鲜血喷涌在面上,林玉衡吓得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他往后跌爬过去,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染血的银烛台,端口是尖的,满手都是殷红。他吓得将东西丢了出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他眼里,人命自然是不值什么钱,但九王爷的命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若是他负责,他怎么办,一命偿一命吗。
他拖住李青鸽的裙裾,颤颤巍巍道:“不不不,我不能折在这里,青,青鸽,你说人是你杀的,是你杀的好不好?”李青鸽轻轻低头,眼神悲悯:“林公子,你这满身鲜血,说出去可有人信?况且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怎么杀九王爷?”
她毫不留情地抬起绣鞋,踩过已经倒下的屏风,随即大步狂奔起来,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快来人啊,林公子杀人了!”林玉衡颓然倒地,任由赶来的一众伙计将他带去了官府。
花满溪等他说个清楚明白之后,眸光一转,轻轻地用手指一戳人便淡然道:“知道的这么清楚,背后没有少花心力吧。青鸽呢,她没事吧?”
徐锦非放下木梳和布巾,抚摸妻子的柔滑青丝,微微一笑道:“那个姑娘没事,作为证人保护起来了。你总是这样聪明,幸好我还有一点钱。若我们是一对普通夫妻,可能我就要每天忧愁,要把私房钱藏在哪里了。”花满溪屈指一弹,作势娇嗔道:“好啊,你还想藏私房钱,快快从实招来,还有哪些后招没有说?”
徐锦非抱着她,一边看月亮,一边轻声道:“李青鸽是我安排进去的,想必你也有所察觉。南谨行此人,是太子臂膀,虽说近些年来远了战场,又贪与酒色,已经稀疏了武艺,但平日里有大把的护卫,照样不太好对付。他府里的王妃古怪非常,又不容易塞人,所以我才想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
说到这里,徐锦非还有些口渴,花满溪慢慢地剥着橘子给他吃,他这才继续往下讲:“若是死了一个林玉衡,对林府来说,虽然是唯一的嫡子死了,可是林之诚的年纪,也许再生一个小的,或者从旁支里领养一个乖巧伶俐的,我既然要将林家一起对付了,就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借刀杀人,不仅能给太子一记重击,还会让他有苦说不出。”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岳家,的确是挺不容易的,花满溪几乎有些幸灾乐祸,就被徐锦非拉过手,也喂了一瓣橘子。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这才上床就寝。
翌日清晨,徐锦非又不知道去哪里忙活了,花满溪作为天鲜楼的东家,这酒楼里出了命案,总应该过去交接一下。在没有判刑之前,暂时会封着不准营业。不过天鲜楼财大气粗,背后有人,为首的军官也不敢多说,向花满溪拱手一礼,这才客客气气地走了。别说他家婆娘以后还想来这天鲜楼喝茶,他自己吃过一两回,也是唇齿生香,回味无穷嘞!
花满溪心想无事,倒不如带着汪诗诗一起去看看花玉儿,秦百亭他们收到风声也快,心里明白这桩大事,天鲜楼不过是摊上那么小一点,只要风头过头,照样可以欢喜开门迎客,也就不那么在意,反而约了花满溪后几日出去游玩,花满溪一一应下,还给他们寄了点甘棠柑橘糕饼过去,酸酸甜甜,是她最近随手弄的东西里面,较为满意的。
汪诗诗最近倒是过的不错,三五日没有来天鲜楼了,听说了消息,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把那些搅扰她生意时间的臭骂一顿,而是怔怔发呆,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折扇。花玉儿自从落了水之后,夫君倒是对她更为疼爱了,她就不在意玉倾青的手段,反正以后来日方长,谁还怕谁不成。
她的丈夫年轻俊彦,以后还有的高官要做,那玉倾青又能倚仗什么?等年后老去,两个奶娃子恐怕才堪堪长大。
花满溪见众人都神思各异,不由微微一笑道:“好了,怎么都魂不守舍的样子,这天儿一热,竟把你们的魂都勾走了不成。我来做几碗槐叶冷淘如何?这东西吃着爽口的很。”
花玉儿这才回了神,轻点了一下头,要跟她去小厨房里学一手。花满溪系上一层薄薄围裙,这东西也是她顺手‘发明’的,衣服上少沾些油污水渍,总是少费些皂角清洗。
她气定神闲站在案板面前,取一箩筐的青槐嫩叶,放在石臼中捣碎作汁,和上那种细面粉,仔细揉捏了半天,才变成一个青绿色的面团,还留了一些发酵时间,这才来处理食材。花玉儿喜欢那种圆而略粗的面条,汪诗诗则更喜欢拉的细细的那种,因此将面团一压,分成了几个小块儿。
揉,擀,切,自己甩出来的面条,总是滋味最为爽、滑劲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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