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这句话只说了一半,除了虚度光阴,还有仰人鼻息!
叶渊看向他的目光霎时变得锐利起来,沉声道:“当初你既答应入赘我叶家,便该想到一旦有了这重身份,今后便多了许多束缚。再者,你身患肺痨绝症,就算你精通医理,恐怕也断难根治,老夫说句难听的话,你充其量只有几年的活头,不趁着活的时候享受荣华富贵,还想折腾什么?”
他不满的瞥了杨执一眼,然后又转身负手,淡然说道:“杨执,我叶家与你杨家祖上颇有深交,也正因如此,老夫才会收留于你,不忍你这个杨家的独苗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甚至还将女儿嫁给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想虚度光阴?那么当初你就不该答应与芷虞的婚事。”
这种施舍的口吻,杨执只觉煞是刺耳。
虽然融合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但他终究不是那个唯唯诺诺、别无选择的穷书生。
既然话说到这儿,那就不妨挑明了,免得还以为谁占了天大的便宜。
“岳父大人对小婿的恩情,小婿没齿难忘。”杨执说完一顿,紧跟着话锋一转道:“而也正因为念及岳父大人您的恩情,小婿方才答应入赘侯府,纵使从此受人白眼,如入囚笼,亦甘之若饴。。”
叶渊听出他话中暗含深意,忍不住再次转身,重新对他打量起来,审视的目光犹如宝剑出匣,寒光毕露!
这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势,等闲人根本无法承受,可杨执却是面色不变,甚至心如止水。
叶渊脸色阴沉的直有些骇人,说道:“老夫半生阅人无数,从未看错过谁,可没想到,竟是对你看走了眼。”
在叶渊沉重的气势下,杨执说道:“岳父大人言重了。”
叶渊一拂袖,负手望向窗外道:“既然你心里都清楚,老夫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省得你为芷虞对你的冷淡态度,而以为芷虞是瞧不上你这个破落的穷书生,方才拒你与千里之外,一直不肯与你圆房。”
“你与芷虞的婚事,不过是老夫为了避免叶家牵扯进朝堂纷争的权宜之计,你无亲无挂,毫无背景,又是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且从进侯府开始,一直表现得性情软弱,听之任之,故而老夫才决定,将芷虞嫁给你,以免与别家联姻。”
他说着,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落在杨执身上,森然而又冷厉,“怎料,你与芷虞成婚后,竟换了一副面孔,或者说,老夫竟未能看出,你是深藏不露,懂得医术也就罢了,老夫姑且信了你的久病成医,还颇有文采,这与老夫先前所认识的那个杨执,可是截然不同,仿佛根本不相干的两个人。”
杨执淡淡笑道:“其实小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岳父大人您来说并不重要,您真正在意的,是侯府的未来,是叶家的兴衰。而小婿,无论是懂得医术也好,还是略有文采也罢,在您眼中,在叶家这头庞然大物看来,都不过是一只渺小卑微的蝼蚁。试问一只蝼蚁就算再能折腾,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呢。”
他简直将叶渊的心思都给猜透了。
饶是叶渊也不禁动容,半晌后声音中略有一丝惋惜道:“杨执,你果然不简单,只可惜绝症在身,注定天命不永,否则,哪怕你是入赘于侯府,老夫也能保证你一片前程似锦。”
这也算是推心置腹之言了。
不过听在杨执耳中,前提条件就不成立。
“如果不是小婿没有几年的活头,岳父大人又岂会将掌上明珠嫁给我。”
他直戳要害。
叶渊才有些缓和的脸色,登时又是一沉。
像他这般城府深沉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心思被人轻易看穿。
而更令他不悦的,是从这场对话开始到现在,杨执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有因他面露不悦而忐忑,更没有因他恼怒而惶恐。
这说明,杨执潜意识认为这是一场平等的对话。
哪怕现在的处境是寄人篱下。
哪怕叶渊一句话,就能剥夺杨执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将杨执打回原形,乃至决定杨执的生死!
可杨执明明知道,仍无畏无惧!
这让素来习惯站在高处,俯视他人的叶渊不免有些恼怒。
不过更多的,却是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