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抚慰(2 / 2)

三年多来,裴砚知不知让他滚了多少回,今天却是头一回对他说谢。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泪湿了眼眶。

裴砚知提着热水桶走回床前,掀开被子,拿帕子给穗和擦身子。

先前他只顾着担心,没注意到穗和左手手腕内侧刺了一个字,这会子突然看到,不由得心头一跳,整个人都愣住。

这个“知”字,显然是不久前才刺上去的,上面的红肿还没消,和手腕上被麻绳磨出来的伤痕一样触目惊心。

这个字,是什么时侯刺的?

穗和为何要刺这样一个字?

这个知字,是取至他的名字吗?

裴砚知眸光幽深地盯着那个字看了片刻,强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将穗和的身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擦到脚踝处,又看到那朵莲花胎记,他不觉又出神,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一夜发生的事像是一场梦。

不,不只是今晚,这大半年的时光,都像是一场梦。

寻寻觅觅三年有余,却不知自己要寻的人早已在身边。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回想过去与穗和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身在其中,反倒看不清本质。

起初,他之所以默认穗和给他做饭,并非只是因为自己的胃病,还因为穗和做的吃食,老师恰好在书信里提到过。

穗和也曾不止一次说起,他很像她的父亲,这一点,老师自己也说过,说他比沈大公子更像是自己的亲儿子。

穗和还曾数次在睡梦中哭着叫爹爹,叫哥哥,还有两次提到了安安,他怎么就没想到,安安就是沈念安呢?

穗和还说,父亲有一串和他一模一样的佛珠,而他的佛珠,正是老师送给他的。

他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方才他们沿途找过来时,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正不知该往哪走,差役就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散落的佛珠。

倘若不是佛珠指引,他们也没有这么快找到这里,说不定等他们找过来时,穗和已经葬身水底。

想起第一眼看到穗和在湖中起伏的情形,他仍是止不住地后怕,伸手握住了那截细瘦的脚腕,将她整只脚抱在自己怀里,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早该想到的,景修不会无缘无故把穗和带到废弃的沈府,定然是知晓穗和的身份,才将人带到那里威胁恐吓的吧?

那么,景修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呢?

是事先知道穗和的身份才把穗和买回家,还是买回家之后才知道的?

景修偷看过他和老师往来的书信,知道他和老师的关系,为什么要对他隐瞒穗和的身份?

景修是不是对穗和说,小叔眼里容不得沙子,倘若知道你是罪臣之女,肯定容不得你?

所以穗和才会屡次对他欲言又止,声称在一些事上欺骗了他,那天晚上,还小心翼翼地向他讨要一个无条件原谅她的机会。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只要你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就原谅你。

虽然这话说的没什么不对,可他如果知道穗和当时的忧虑和忐忑,一定不会这么说。

如果时间能倒回到那一天,他会将那个女孩揽进怀里,告诉她,你就算得罪了全世界,我也愿意为了你与整个世界为敌。

可是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倒流,他还是更想回到三年前,那样的话,他就算救不回老师的性命,至少可以护着那个女孩,不让她受这三年颠沛流离之苦。

他不知道,在遇到景修之前,穗和还经历过什么,但只要想到穗和住在西院时受的那些窝囊气,都会觉得心疼。

那时他顾忌着穗和是他侄媳妇,怕过度的关怀坏了伦理纲常。

如果早知是她,他还怕什么伦理纲常?

沈穗和。

沈念安。

他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手指爱怜地轻抚女孩脚腕上的红莲花。

这兵荒马乱的大半年时光,就像一场荒唐的大梦。

好在如今梦醒了,结局还不算太差。

现在,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回京后该如何安置穗和。

他不顾皇帝的传召私自出城彻夜不归,明天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