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当回事,但是后来却有一天突然闪过了这样的想法,想要让道门取代佛门成为西漠凡人的信仰。”
听着明心的低语,任以道心中了然,他果然将师傅的遗物留下了一部分,没有全部交给他。
这是人之常情,任以道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只不过,他没想到明心会对他师傅的遗言有这样的解读。
改天换道……
“或许,净莲上人的意思并非是要改佛门为道门,而是让那一位换一换?”
对此,明心艰难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如此,只是我之前心有畏惧,便刻意忽略了这个可能。”
所有人都清楚,最大的问题出在谁的身上。
佛主。
祂堪称是如今西漠乱象的万恶之源。
所以理论上最好的情况,只要贼首伏诛,那么剩下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最好的情况。
更多的情况下,最多只是换了一个佛主后又来了一个新的佛主,一切照旧。
悬于天际的高洁太阳是极少数,屠龙者成为龙才是世间的大多数。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对你师傅有点兴趣了,机会难得,要不聊聊你师傅吧?他是一个怎么样的和尚?”
“按照你的说法,在他圆寂之前其实已经被佛主蛊惑堕落了,怎么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从你的描述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是一个十分传统的和尚,甚至还有些独特,你们自己种地,不靠着外人供养,也不去外面化缘,还会教导你们去主动帮助他人。”
这样清醒的遗言和任以道对西漠如今僧人的想象有些不太一样。
他太清醒了。
“那想问问道长,您觉得如今的西漠之修究竟是该是什么样子?善恶不分?”恢复过来的明心摇摇头,轻声道:
“确实,当初佛主在开坛讲经后所有人被蛊惑了,但那个效果并不是永久,在过去十几年之后,那些影响已经很低很低了。”
“除了一小部份人是甘愿堕入魔道之外,大多数的僧人都是清楚自己正在堕落,他们只是没办法再回头了……”
十几年的时间恍若一场梦,一场令人心寒的噩梦。
当梦醒之后,他们发现错事已经做出,罪孽也已经犯下……
回头?
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于是大多数的僧路选择自甘堕落,装作什么都没有想起,继续这样下去。
“我师傅他虽然实力不高,但是在佛道上的道行很高,我在这一点上面是得到了他的真传。”
“师傅清醒的很早,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犯下大错,还有回头的机会,他想过去唤醒更多的人,但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他便彻底放弃了。”
“他没办法唤醒更多的人,但也不愿意再犯下更多的错误,只能克制自己的一言一行。”
“为什么不离开?”任以道皱眉,提问道:“既然他已经清醒了,为什么不彻底从西漠神州离开?去其他神州也比待在这里要强得多。”
“师傅他从未考虑过这点,对于他来说,西漠是家,若连他都走了,便就是将家拱手让人,这天下再也没有真正的僧人了。”
任以道想了想,最后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道:“所以按照你的说法,其实西漠还是有正常的僧人的?”
“有,但也极少极少,而且从外表上也很难看出,当异类成为了主流,那原本的主流就成为了异类。”明心叹息,笑容有些苦涩,“在如今的西漠眼中,我们这样的人才是假僧,他们需要伪装,将真正的信仰藏在心底。”
何等的可悲。
“这样的情况已经快要结束了,不是吗?”
什么?
任以道悠悠开口:“我将助你夺得足够的佛心,而你会用自己的佛法让佛子信服,最后靠着与佛主的佛缘,最终成为佛子,再改变眼前的现状,不是吗?”
明心听到任以道的话将头缓缓抬起,愣了一会儿后笑道:“确实,已经快要结束了。”
是的。
已经快要结束了。
我会结束这一切。
……
……
戒行穿过一道道房门,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这里是灵山的监牢。
牢房里满是骨头,枯黄的骨架堆成一堆,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让人不禁感到反胃。
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地面上也是骨头的样子,骨头被堆成小山,偶尔有像是老鼠的生物跑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整个牢房显得阴暗、潮湿、臭气熏天。
很难想象,在上面富丽堂皇的灵山底下,会有这样的一处场景。
这里原本关押的都是有大罪孽的妖魔,而而今关押的却是一群和尚。
一群不愿意同流合污,不愿意堕入魔道的和尚。
他们沉默地坐着,对走过来的佛子没有任何反应,他们闭着眼手指微微捻动,默默的诵念着经文。
戒行不用听见,光看他们的嘴型,便知道他们是在诵念哪一篇经文。
他曾是他们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不然也不会有资格成为佛子。
但而今,那个最优秀的佛子却成为了邪恶最大的帮凶。
戒行沉默,没有试图与他们搭话,他们不会理会自己这个叛徒。
从来都不会。
也因为他们都是自己一个个亲手抓进来的。
而他这次也并不是来找他们叙旧的。
戒行继续深入,最终在一处牢笼前停下,对着里面的囚徒淡淡道:“大长老,你清醒一些了吗?”
是的,在此刻身处牢中的并非是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僧人,而是欢喜禅宗的前宗主。
在苏醒过来之后,不愿意开口说话的青槐禅师便被吞金禅师送到了这个地方。
这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蓄意报复在内,但他的做法也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反对,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青槐禅师的状态很显然是有些不对的。
“……”
青槐禅师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默默的靠在墙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