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脆生生挨了一掌。
念兮手劲不大,却打的人疼到心里。
他近距离看着念兮,看着那双眸子里迸发出的怒气,怨气甚至是恨意,一双眼睛满满装的全是他,裴俭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是她了。
是他的念兮了。
内心深处,隐秘的角落,他甚至有一种近乎喜悦的感动。
这感觉是如此诡异且难以启齿。
他是谁?
万人敬仰的裴相,却被一个要与他和离的女子打了,还为此沾沾自喜。
这太叫人难堪与匪夷所思。
但现在还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他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裴俭沉默片刻,喉头微微艰涩,方才那句求她别走的话像是别人通过他的嘴说的,他又变成硬邦邦,干巴巴的裴相。
他说:“跟我回去。”
人在气怒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发笑,比如念兮此刻,她简直以为自己听到了笑话。
回去?
回哪里去?
回到那个有他,有表妹,有孩子的宅子吗?
她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话,扭头便走,却又被裴俭拽住。
念兮冷笑,一把将衣襟抽出,“裴相如此拉拉扯扯,岂不叫人耻笑?”
“我不同意和离,”裴俭抿了抿唇,面色严肃冷沉,“和离书已经撕了。”
念兮几乎是勃然变色。
她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尖酸,尽管一直说着放下,可压抑在心底里的怨愤以及尖锐的情绪,被裴俭一再激发,叫她几乎难以自持,“所以呢?”
“裴俭,所以呢?难道我就应该老死在那座宅子里,孤孤单单地守着裴夫人的名头,成全你圣人丞相的美名?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也不是。”
“我能将你放在心上,也能将你踢出去。裴俭,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爱你,不要你了。”
裴俭面色微变,像是又回到那个风雨如晦的黄昏,她冷冷清清的跟他说要和离。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做的事,一直都是为了他们的家。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感受,空洞又无措。
他答应过要一辈子待她好的,怎么就散了呢?
一时之间,他像是孤魂野鬼,轻飘飘没有归属。
裴俭被她的话刺激,想要像刚才一样攥住她,掌握主动权,念兮却不会再被他第二次得逞,在他伸手时,灵巧的躲开,“别再碰我。”
裴俭一向是骄傲的,却被念兮嫌恶的眼神刺痛。
他愣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却又有些放心不下,天色晚了,走到别业还有一段距离。
他大步跟上去。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跟随,直到看到别业大门,和门口长长的车队。
来之前,裴俭已经想过念兮会不跟他回去。是以走时便吩咐下去,将她惯用的物什都拾掇出来,拉到别院这边。
然而事实却是,他与车队一同被念兮关在门外。
她不要他,还有他的东西。
门外的人噤若寒蝉,夫人这般不给脸面,相爷面黑如墨,也不知会不会殃及池鱼。
然而裴俭只是沉默片刻,叫李管事带着车队回去。
他当然可以叩开府门,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可这样做除了加剧她的憎恶,起不到任何作用。
从那晚醒来后,他竟变得有些怕她。
怕她不高兴。
怕她厌恶自己。
这样的情绪最初叫他困惑,如今却习以为常。
人便是这样。
他曾经对念兮的爱也习以为常,可直到失去,才体会到惶恐与忧虑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