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昀边爬边观察脚下有无其他鞋印。
“子豪!”徐子星大喊,“徐子豪!”
霍昀提醒道:“不用喊了,他即使听到也不懂回应你,你要保存体力。”
不应名不对视是低功能孤独症患者的特征之一。
徐子星难过地噤了声,将注意力放在脚下。一路都没见其他鞋印,她绝望地顿住脚步:“子豪好像没上来,一点鞋印都没有。”
霍昀也停下来,观察着四周:“这山这么大,子豪也许从别的地方爬上来,我们先找到你爷爷的墓地,看看再说。”
他继续开道往前走,中途拿出手机跟救援队沟通。
挂上电话,徐子星问:“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救援队现在去水泥厂附近找了,咱们先上山再说。”
徐子星白着脸点头,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不知爬了多久,她渐渐体力不支,双脚发软,大脑也宕机一般,全凭一口气在坚持着。
好在已经看到几座散落在山间的墓地。
“应该快到了……”她喘着气说,“我记得我爷爷的墓地旁有一块大石头,小时候来扫墓,我们总会爬到石头上吃零食、看山下的风景。”
霍昀拧开矿泉水递给她:“来,先喝点水缓缓。”
他环顾四周:“可能在山顶。”
太阳渐渐西落,徐子星和霍昀终于在傍晚找到徐家爷爷的墓地,然而墓前空空如也,没有徐子豪的身影,亦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找不到徐子豪,再加体力不支,徐子星濒临崩溃,“扑通”一声跪倒在爷爷墓前。
“爷爷,我是子星啊!子豪今早从家里跑出去后再也找不到了!求您保佑子豪早点回家,求您了爷爷!”
她对着墓碑连磕三个响头,额头磕在粗糙的砂砾水泥地上,一下就磕破了,出了血。
霍昀上前扶起她,她不让他扶,推开他:“你别管我!”
说完继续对着墓碑放声大哭道:“是我不对!是我一直嫌弃他,把他当负担,他才走丢的……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您惩罚我吧!让子豪回来吧!”
她说完又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双手捂着脸庞,保持着下跪的姿势痛哭。
霍昀痛苦地看着这一切,想起七年前那个惨死的孤独症男孩……
如果再找不到徐子豪,后果不堪设想。
他蹲下身,忍着肋骨的疼痛,将弯成鹌鹑一样的徐子星包到怀里:“今天在爷爷墓前,我霍昀向他老人家承诺——我会尽我所能,一辈子关照子豪,和这个群体。”
“起来!”他抱着徐子星一起站起身,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天快暗了,咱们快下山吧,不能再在山上耽误时间了。”
徐子星哭着抬起头,他看到她额上的伤,心疼地抱住了她:“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子豪一定能找到的!”
俩人原路下山。
“子豪没在这山上,那有可能是往水泥厂西或北的方向走。”霍昀说着,拧开第二瓶矿泉水递给徐子星,“搜救队刚来了信息,水泥厂到天宝山下都没找着,现在已经往水泥厂西的方向去了。”
徐子星边喝水,边失神地点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走了几步,才哽着嗓子说道:“我以前经常盼望这一天,子豪丢了,或者没了,我们全家都轻松了。可当他真正不见了的这一刻,从小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全都涌进我的大脑。”
她哭道:“一想到他有可能遭遇车祸,有可能溺水,有可能被人拐走摘走器官……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会遭遇十分痛苦的事情……他那么怕疼,傻乎乎的,什么都不会说……我无法想象他如果遭遇那些痛苦,会有多绝望……他一定会哭着喊‘妈妈,妹妹,痛痛’……”
徐子星泣不成声。
霍昀喉头发紧,也红了眼眶。他什么都没说,搂了下徐子星,继续往前开路。
盛夏的傍晚,夕阳烘烤着山头,霍昀身上的T恤湿了干,干了又湿。他敏感地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头晕、恶心、心率加快。
他把两瓶水都给徐子星喝了,自己一口没喝,再加上不断爬山,出汗多,此刻身体的异样就是脱水征兆。
“子星……”他回头看徐子星,本想交代她一些事情,不想她沉浸在徐子豪走失的悲伤中,并未回应。他继续忍耐身体的不适,加快脚步往山下方向走。
虽说还是原路返回,可路不成路,很难精准地走在刚才来的路上,霍昀只能重新拨开挡在身前半人高的杂草开道。
“子星,我们得走快点,”他声音逐渐嘶哑,“天黑之前没下山的话……”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一个长满了小树和杂草的斜坡滚去。
…
霍昀醒来时,病房里暗成一片。
他忍痛撑起上半身,开了灯。
霍母惊醒,从陪护床上起身,走了过来,又把他按回去:“你如果再动,肋骨就得二次开刀。”
霍昀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事情,立刻就要去找手机。
霍母在旁念道:“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自己浑身是伤,还跑到山上去!右肾本来就手术过,你还一整天不喝水,脱水!这是会感染的呀!你真的想把右肾摘掉吗?”
霍昀在抽屉里摸到手机,立刻给徐子星打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他急道:“子星,你在哪里?”
“……我在酒店,子豪找到了。”
霍昀一喜:“太好了!人没事吧?”
“没事,他人好好的。”
“子豪在哪里找到的?”
“在天宝山往北一个废弃的游泳馆,那边的儿童泳池带有滑梯,以前家人带他去过,可能是天热想起了玩水,就自己找过去了。”
霍昀舒了一口气:“找到就好。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说。我在病房,不用担心我。”
“好。”
电话挂上,徐子星抬头看一眼住院部某个楼层。霍昀的病房在那一层。
其实她还没回过酒店,她跟着救护车一起把霍昀送来医院后,就一直待在医院。霍昀移到病房,霍母不让她待着陪霍昀,她才到楼下等的。
想起离开病房前,霍母提醒她别忘了跟霍昀分手的事,徐子星无声流泪。
回到酒店,徐子豪和李沅沅已经睡了,宋学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