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秦淮河畔,晚晴楼顶层,不大的雅间内,两个很有气势的老者对坐于小桌前。
现如今炙手可热,寻常官佐约见至少要排队一个月以上的大本营军需总监,大明海兵一级上将朱时烽,今天难得没有穿着袖口辍上五颗金色五角星的海兵制服,一身道袍装束,随意坐在官帽椅上,也不说话,只是端起福建特有的一口杯,细细闻着杯中金黄色茶汤散发出的清香。
对坐之人身材甚高,就连坐下来,都快赶上身边候着的小厮,花白的头发修剪的甚短,漆黑的脸孔上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烁有神,上唇的一字胡到是漆黑如墨,更是显得脸黑。
在窗外隐隐约约的丝竹声中,高个子老者拿起手巾胡乱擦了擦脸,然后抛出几块银元在桌上,操着浓重福建口音的江淮官话,对伺候在边上的小厮说道:“菜齐了,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要随便上来”。
小厮躬身行礼答是,然后悄无声息的出去带上门。
就听着登登登的楼梯声不断远去,福建口音的老者看着朱三老爷子,甚是不耐烦的说道:“朱三啊,你好歹说句话,我老来得女,还就这么一个女儿,拖着拖着都三十好几了,现在都成了京师里面的笑话,老郑家有个嫁不出去的女儿,族中对我也颇有微词,你说这个怎么搞”。
原来说话的是原福建镇守府从二品左都督、原海兵二级上将,去年底退役后,又马上破格当选福建布政司的众议院议长,郑秀竞父亲郑春山。
开年在京师参加国是会议后,郑议长并没有马上返回福建,反倒是和朱三老爷子勾连上,约了时间一起坐一坐。
朱时烽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是兜着圈子让郑春山先说,刚才上菜时候,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好歹朱三老爷子现在也同样是海兵一级上将,居养气移养体,久居高位,这城府也多了一二。
看话都说开了,朱时烽也就不打哑谜,苦笑着说道:“两个小辈的婚事,其实529年就有意了,先帝驾崩,尽管遗诏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勋贵人家婚丧嫁娶也不过百日,远洋这小子感念先帝恩德,一力坚持守孝三年,阿秀因为是皇太后做的媒,也支持远洋做法”。
“就为了这个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劝过好几次,唾沫都说干了,甚至连太后都搬出来了也不管用,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个小辈就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坚持,到了后面,我们由不得就随他们去了。顺便说一句,远洋这小子是真守孝,足足三年没有着便服,不剃须、不饮酒,平日里衣服里面还别着纪念先帝的黑袖标。真没想到远洋就因为先帝的一番恩情,居然这么重情”。
“去年底,想着满了三年,也该张罗婚事了,结果又碰上印尼平叛的事,这小子居然又受伤了,将养了几个月,身子刚刚好,郑议长你就是不说,我也会找你,趁着你在京师,赶紧把婚事办了”。
一席话让郑春山舒心了不少,最大的心结解开,顿时两人之间气氛活络起来,酒酣耳热之际,朱三老爷子又开始旧话重提:“我说老郑啊,你这当年在京师别院另娶,可是让你们郑家的老太君很不高兴,甚至放话阿秀娘将来不能进族谱,要不是当时皇后娘娘护着,阿秀娘俩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最后还不是闹得你重回地方水师,晋升被一压再压,皇室和你们郑家也变得生分起来。要不是当年先郑老国公和安宗皇帝过命的交情,多少海兵后起豪门想替代你们地位”。
“现如今,阿秀的夫婿可是海兵顶顶有名的悍将,年纪轻轻就是海兵少将,舍身救过先帝,带头平过京城叛乱,又有赫赫战功在身,现在阿秀这么不明不白的身份,可是让皇家很是为难啊。就算过了老夫这一关,陛下那边肯定不会满意的,毕竟小五十六和皇帝交情也是匪浅哪”。
提到此事,已经饮了几杯酒,郑春山的黑黑老脸更是变得黑的发紫,胡乱说着当年的事过去就算过去了,突然发现朱三老爷子只是停下酒杯,冷冷看着自己。
郑春山叹了口气,直起身来,看起来个子又高了不少,向着朱三老爷子拱了拱手,言道:“先母当年因为寡居,一直为人刚强,小弟当时迫于族中舆论,不得已在福州娶亲,生下秀彬,没想到后面过了十多年,最后还是和阿秀娘到了一起。生下阿秀时候,当时你都不知道我欢喜,皇帝训斥,族中训斥,先母训斥,我都没放在心上。要不是我自己和阿秀娘亲闹起来生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大宗正,你放心,为了阿秀将来幸福,我郑春山就是舍掉这副面皮,也要把事情办好,给我半个月时间”,郑春山面带严肃的说道。
要是朱先钎也在,肯定会大发感慨,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看起来浓眉细眼、一副赳赳武夫模样的准岳父,当年也是个多情种子。
......
大明历533年五月初八上午,皇家最为看重的海兵少将朱先钎,一身白色将官制服,在大宗正带领下,告于宫中太庙列祖列宗香火牌位前:“皇室子弟朱先钎,年已成长、未有伉俪、已议娶福建郑氏郑春山嫡女郑秀竞。今日纳采、不胜感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