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来说,周瑜是个全才,无论是领军还是政治都十分敏感。
因而他仅仅只是看到秦瑱这封信件,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而孙策对于政治不甚敏感,见得此状,不由问道:
“公瑾此言何意也?彼只发书一封前来,言何有计?”
他确实听周瑜说过秦瑱用信谋划吕布之事,然则吕布上钩,那是因为吕布太贪。
现在秦瑱在信上所书之事,是请求他不要对他们粮船动兵。
这个不论秦瑱发不发信前来,自主权都在他们身上,秦瑱能拿什么算计?
可他这么说着,便见周瑜将书放在了一旁的案桌上,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道:
“兄若以为无计,那小弟敢问兄长,若无小弟之言,兄长看得此信,当如何决断?”
孙策接过了酒杯,沉吟一阵便道:
“若是光看此信,为兄自然不当允诺!”
“一则刘备现在治淮南,皆凭此粮,我军若是坐视荆州粮草东运,便为助力刘备稳定大局,此乃资敌之举,吾不愿为也!”
“二则秦瑱此贼几次助力刘备算计我军,阴险狡诈,为兄不喜此人,自也不愿与此人方便!”
他自认和秦瑱非亲非故,又是敌方,自然没道理依照秦瑱的要求去做。
不过他一说完这话,周瑜便摇头沉声道:
“兄若是如此为之,便中秦瑱之计也!”
“因刘备现在于淮南安置灾民,乃是善举!”
“天下世家闻此,无不赞刘备之仁德。”
“此时此刻,我军若是不知便罢,如今秦瑱发得此信前来告诫,我军若依旧拦截粮船,那岂不是存心断了数十万灾民活路?”
“如此一来,天下士人谩骂不说,朝廷亦会惩戒。”
“若是秦瑱借此大肆宣扬,则淮南百姓必以我军为恶!”
“再者,此粮对刘备军并非必要,他们贩绢纸得钱,何处买不得粮食?”
“只要让其熬过此劫,待得秋收之时,他若起兵南下,百姓定然欣然从之!”
“此乃得人和之举,秦瑱乐而为之。”
“反之,现在阻了荆州粮船,即便我军整好江东之事,来日北上之时,淮南百姓亦会死命跟从刘备抵抗,我等不得人心,如何能据淮南?”
“秦瑱之所以会发信前来,多半不是期望我军放他粮船而去,而是期望我等拦住此等船只,自毁名声!”
如此说着,他自是暗叹秦瑱心思深沉,一举一动之间,都是暗藏深意。
孙策听得此言,则是暗骂道:
“秦瑱此人,当真不为人子,吾本以为此人服软,不料又有这等算计!”
“若非公瑾查之,愚兄恐又中此计也!”
他心想秦瑱这家伙心思诡异,属实难以探明。
给吕布的信就是诱之以利,给他的信却是激他拦船,真就是专攻人性弱点。
思虑之间,他却又再度皱眉道:
“那依公瑾之言,我军是该将他们粮船放过?”
然则他话音一落,周瑜便摇了摇头道:
“秦瑱心思之深,岂会如此简单?”
“现在我军拦截船只不行,放船自也不行!”
“须知荆州商船极大,不止能放粮草,亦能窝藏兵马。”
“若是我军轻易放船,其中暗藏兵马,又该当如何应对?”
虽说这个时候还未发生白衣渡江之事,然则兵者诡道。
秦瑱用兵历来不寻常理,倒是让周瑜开始怀疑起秦瑱有借粮船运兵之意!
江东地广人稀,在战略上来说是优点。
广泛的疆域,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战略纵深,延长敌军补给线。
可在战术上来说,却是极大的缺点。
长达数百里的防线之上,要是秦瑱悄悄与荆州方面达成联合,通过粮船运兵,在某点上藏上一只兵马。
那一旦两军全面开战,这一支兵马就可能是致命的!
面对周瑜的分析,孙策一时便觉头疼道:
“若依公瑾此言,那这粮船我军是拦也拦不得,放也放不得,这又该如何处置?”
自从和秦瑱交手之后,孙策便觉像是沾上了一条鲶鱼。
只要是和秦瑱扯上关系的事情,无论怎么,都会变得十分复杂。
就像现在拦不拦船的问题,要是袁术在北,他说拦也就拦了。
现在可好,秦瑱一封信发过来,他就变得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着实棘手!
见得孙策此状,周瑜的嘴角便即扬起道:
“这便是与秦瑱此人相争之乐,算计之间,一举一动,皆需谨慎!”
“依小弟之见,兄长却也不必为难!”
“因秦瑱此信之举,亦非主要,无非就是想与我军一些麻烦!”
“既是如此,我军不妨于枞阳以南设一岗哨,以收取算缗之名,严查来往船只!”
“如此,即可防止秦瑱趁机以商船运兵,也可增加我军收入!”
算缗是汉武帝之时实行过的一个收税政策,专门对商人进行税收盘剥。
只不过随着盐铁官营之后,算缗之法逐渐被其他税种代替。
现在对秦瑱提出的两难问题,周瑜便想到收税之法!
我也不拦截船只,也不轻易放过去,我直接以收税的名目查验粮船!
你要运粮东去,要么交钱,要么返回!
这件事,即便报到朝廷,也顶多论一个他们私设关税之事。
然则乱世之中,私设关卡税的人多了。
就如老曹麾下的曹洪,就是靠着关卡税贪污的。
这种罪名不痛不痒,也损伤不了多大名声。
相反,刘备军要是怕出这点关税,而停止运粮,那被百姓责骂的可就不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