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王元景的肩膀,大义凛然地继续说道:“元景啊,自当年马坊一战后,你既与伯爷结缘,此后种种,也是历历在目。
伯爷一路行来的艰辛与不易,也是深有感触,我等心意相通,皆恨不得替伯爷扛下所有,然却无能为力。
而今日之事,伯爷深耕两年之久,自然不能草率收场,若真是那样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又如何能在将来掌控张家口,又如何抄没奸商资财?
反正总是要有人来承担,那就让我吴志忠来替伯爷尽一份力,扛下这杀戮之骂名,即使因此而丢掉性命,我也是无怨无悔!”
吴志忠转过身走向窗边,看着窗外安静的街巷,说出了那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将军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这条路太过艰难。”
王元景也来到窗前,轻声接着说道:“且如此杀戮,又是否伯爷本意呢?”
“伯……”
吴志忠张了张嘴,然只说出一个字来,便即闭口不言,片刻后,才又说道:“我不管是否伯爷本意,总之今日之事,决心已下,断无反悔之可能!”
“既是如此,将军保重吧。”
王元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我去瞧瞧那些镇抚军士,查抄各奸人资财,也是容不得丝毫马虎。”
吴志忠站在窗前未动,他看着下楼远去的王元景背影,在心中暗道:“我以此残躯,居将军之列,伯爷既派我来张家口,便是要我做他的刀啊。
而今,我这把刀既已出鞘,便断无不见血的道理。王秀才,你也是聪明之人,不会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吧?”
远处,王元景策马缓缓而行,强忍住要回望魁星阁的想法,心中却在为吴志忠暗暗担忧不已:“如此杀戮过重,不怕朝廷问责,也怕天谴啊!”
…………
“吴将爷,照我看来,这帮奸商直接砍了就是,还有啥可审的?”
吴志忠看着一脸不屑之色的中军官张金泰,道:“小泰子,你有所不知。”
他接着又语重心长地继续对他说道:“这些大商家都有一个通病,也是他们的一大优点,正是有了这个优点,他们各大家族才能延续至今,无论朝代如何更迭,他们都未曾真正地覆亡过。”
“是啥优点?”
“呵呵。”
吴志忠的脸上此刻也泛起一丝不屑的笑容,道:“其实无他,只是会藏银罢了!”
“藏银?”
“对,就是藏银。”
吴志忠坐在椅子上,端起张金泰刚给他斟满的新茶,继续说道:“这些商人的乡土意识很浓厚,他们更深知‘富贵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的道理。
所以,他们每一家都在祖居之地,建起一座座庞大的宅院,而在外间所赚取到的金银等贵重之物,也会悉数运回世居的老宅。
同时,作为商人的他们也最会精打细算,自然知晓,建起再庞大的宅院,也是无法抵御战乱,一旦进入乱世,必然都会被损毁。
因此,他们每一家都会建造地窖,用以暗藏金银,这才是他们那些世家大族得以存世的根本所在啊!”
“赚了银子,却不拿出来花,还要专门挖地窖藏起来。”
“孩子,你以为那些能称之为‘大家’的商人,他们赚回来的是几百、几千两银子嘛?”
吴志忠放下茶杯,一脸夸张地说道:“那可是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啊。我滴乖乖,金泰,你可晓得那要多少辆大车,才能装得下嘞?”
“咱的辎重大车,每车能载十五石粮谷,差不多合一千五六百斤。”
张金泰十分认真地算了起来:“这一斤折合十六两,一车就是两万五千多两,那就算是一百万两银子,也得要大车四十余辆才能装下嘞。”
“对喽。”
吴志忠一阵大笑,又道:“这几十、数百大车才能装载得下的金银,足够他们一大家族几辈子,甚至是几十辈子衣食吃用。
这多的银子,使也使不完,且就这么放在家里,又怕遭了贼惦记。因此,他们便想出了这个法门,家家户户都在老宅,或是祖籍的老号里,暗挖深坑,以为银窖,专做储银之用。”
张金泰听得入了迷,击掌叫好,道:“将爷,真是无所不知,金泰跟随将爷身边,可有的学了嘞。”
“得……得……快些打住吧。”
吴志忠笑着说道:“实话对你说,也不怕你小子笑话我,这些东西可不是我能知晓的。”
看着一脸疑惑的张金泰,吴志忠面上闪过一丝惋惜之色,道:“我就想不明白,你小子咋就那么喜欢‘夜不收’?”
他说着就在张金泰的脑袋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才道:“你要知晓,我适才所言‘银窖’诸事,皆临行时,伯爷所授之言。
金泰啊,你父帅乃我此生所见,最是优秀的将军,你小子真不该离开他的身边,到这军中做啥子‘夜不收’。”
“嘿嘿,将爷您说得都对,可咱就是喜欢策马杀奴的这一份豪情,可做不来您这样统领一军,镇守一方的军帅。
不过,我成芳哥哥,倒是颇有些父帅的模样,或许,将来的他,可以成为像吴将爷一般,能独领一军,出镇一方。”
“嗯。”
吴志忠在心中暗想,这一切或许正如伯爷所言那般……
“人生道路如何选择,当源于内心所想,如此才会有趣,然未来如何,终须刻苦努力,才能有机会看得到最终的结局。
而结局之好恶,却又往往是由外人来评说,当事之人,竟连个发言权都没得。真是可笑啊,可笑!
其实,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人生最最重要的事,却是要懂得去享受,全力去追求结果的那个过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