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道伤兵运回去后,一直哀嚎不已,昼夜不歇,让人闻着毛骨悚然。最让人惊恐的是,军中医师无论用什么药都毫无作用,那怕涂抹上“清毒药”也完全白费。最后所有伤兵全身溃烂恶臭而死。于是汉营中流言纷起,传说楚军有上神护佑,凡是胆敢进攻垓下的,必然招致神罚,不得好死。
如此又一连攻了六七天,没有将城头攻破不说,反而将自己军营攻的人心惶惶,兵无战心。
对于神罚传言,无论刘邦还是韩信自然都是嗤之以鼻,然而两人面对这恶臭汤汁,虽然明知肯定又是项昌搞的鬼,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明其所以然,也都束手无策。
垓下西城墙上,斜睨着攻势逐渐变得疲软的汉军,右将军季布的亲弟、军司马季心用布帛绑了口鼻,一边带领兵士熬煮着热气腾腾、恶臭顶人的“金汁”,一边瓮声瓮气对旁边担任指导的医师裨将黎仲道:“大爷当年做豪侠时,最喜欢的干的事儿就是挑一担大粪上街,看那个泼皮不顺眼就兜头泼他一瓢,可谓所向披靡。不曾想而今做了将军,居然又重操老本行来,——只是委实不知这玩意儿还有这等奇效。”
带领一干医师勇敢登上城头,日夜不息熬煮金汁的黎仲,闻言白眼一翻,傲然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此物只要挨上,唯有一个死而已,并且还是死的惨不堪言,能够最大程度动摇敌营军心,可是守城的至宝利器。”
想到被浇了金汁的汉军兵士死状的凄惨,季心心头一突,老老实实将浸泡过的兵刃佩戴好,闷声道:“你们这‘伤兵营’还真成了气候,此战若胜,你们当居首功。”
闻听此言,黎仲“呵呵呵”夜枭般怪笑起来。
对于曹参、樊哙等猛将来说,披坚执锐亲冒矢石攀登攻城,无疑于家常便饭,然而见识到城头金汁的恐怖,但凡被淋到一点都绝无幸免,浑身恶臭溃烂而死,不免一个个打心底里抗拒畏怯。
要知道眼下的他们位高权重,不仅出入前呼后拥,大马得骑,美人得玩,关键还身系一族之兴衰,一旦倒毙在这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刻,却不是亏大发了?故而任凭刘邦像是被烧了尾巴的野猫般,急躁又焦虑,团团乱转,每日攻城前都要召集起诸将怒吼谩骂一番,他们却都如同鹌鹑般,只推耳聋,无动于衷。
“汉王,最好能破解掉楚军的金汁,这玩意儿沾染就死,军士都以为楚军有神祇庇佑,尽皆心怀畏怯,不敢放手进攻。”眼看刘邦越骂越难听,曹参顶不住了,起身硬着头皮道。
“放屁!”刘邦暴跳如雷,“死在这玩意儿之下,与死在弓箭刀枪之下,有什么区别?居然怕成这个鬼样子!不如直接说你们都怕死好了!”
面对刘邦恶毒的谩骂,曹参脸色难看,却无言以对。
韩信目光闪动,慢慢挺直身躯,端正跪姿,就在刘邦歇气的间隙,断然道:“我意已决,在军营中推行‘大秦军功封赏制’。我倒要看看军士们面对重赏,可还顾忌神祇之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奖赏给的足,那怕有神罚,军士也保证以一当十,能够一举将大楚军打出屎。”陈平在旁幽幽开口道。
诸将一听,大为着急,本能开口就要反对。
不错,那怕到而今,面对大楚军的现成作业,汉营依旧没有抄好。
当日与大楚垓下那一战大败亏输,陈平就进谏刘邦,提议实行“大秦军功封赏制”,用以激励士气。然而后来刘邦刚提出,不出意外遭到了诸将一致反对,最终不了了之。
此番韩信旧策重提,诸将自然大为不满。就在他们一齐翘首言辞凿凿痛陈“军功封赏制”之弊,忽然看到跪坐主位的刘邦,以手按剑,面冷寒冰,双眼杀机大盛,不由得心头大跳。
他们整日赶驴那里不清楚驴脾气?情知刘邦这是急眼了,他们真敢再聒噪,今日就怕走不出这座营帐了,故而一个个心头虽然不甘,面色忿忿,最终没有敢出言反对。
刘邦满意哼了一声,用力按着案牍,转头对韩信道:“大将军尽管施为,我只有一个要求,在项羽小儿返回垓下前,将垓下城拿下!”
至此再无阻碍,“大秦军功封赏制”在汉营中顺利推行。
而随着“大秦军功封赏制”的实施,果真汉营兵士士气高涨,特别基层军官与兵士,堪称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每日不用将领督促,自发将人数压满,节奏拉到极限,掀起一个又一个攻城高潮,面对兜头淋下的金汁也是毫不畏怯。
如此又一连攻了七八日。这般不要命的进攻强度,守城楚军伤亡直线上升。特别到了最后两日,多次被汉军兵士攻上城头,钟离昧、季布等将领不得不带护卫亲自上阵,才堪堪将红了眼的汉军给赶下城去。
战局进行到这个地步,无论钟离昧还是项庄都看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如果霸王不能及时归来,随时都有可能城破。
看着双眼血红浑身透汗喘息剧烈的钟离昧,——堂堂主将都被逼上阵了,项庄暗一咬牙:“继续死守只能死路一条,我与季布各带一支骑军出城去突袭汉营,死里求活!”
钟离昧毫不意外,略一思忖,摇头涩声道:“就怕城外韩信已设好埋伏,一旦出城突袭,却要有去无回。留着骑军,一旦城被攻破,四座城门内周边的房舍已全部拆除,到时候集中骑兵冲击一波,足以将汉军给冲出城去。”
虽然霸王离去时留下军令不得出城浪战,但无论钟离昧还是项庄无疑都不是死板教条之人,情知眼下已经到了骑军上阵的时刻。
项庄道:“大王离去留下不允许野战的军令,为的是保留楚军有生力量。城内骑军有好几万,而城中地形逼仄,留下一万骑军就足够冲击攻进城的汉军。其余的我与季布带着出城冲杀,那怕陷入埋伏,全军覆没,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钟离昧意外看了项庄一眼,见他面容坚毅,显然抱定了此去不回的决心,吸了口气,压制住激荡的心怀,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