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侍郎。”

孔尚德听到沈毅嘴里的那个“炮”字，就知道大约是炮制两个字了，他也不知道沈毅是无意间说漏了嘴，还是故意说漏嘴吓唬自己。

如果是前者，那就更吓人了。

他这会儿的姿态，明显放低了一些，低声道：“沈侍郎，孔家也是汉家，心里自然是向着汉家朝廷的，只是孔家两千年来，一直与世无争…”

“从不参与天下争斗之中。”

他拱手道：“沈侍郎您也是圣人的门生，不好将圣人门庭，逼到险境罢？”

沈毅闷哼了一声。

“孔先生这话，说的倒有几分城府，不似你那个侄子，天真烂漫。”

沈老爷淡淡的说道：“沈某自幼读四书五经，治学考学，自然是圣人的门生，但是…”

他看着孔尚德，冷笑道：“却不是你们孔家的门生，夫子之学早已经遍传天下，天下读书人，俱是夫子的门庭，圣人门庭在我眼里，也没有如何如何了不起。”

孔尚贞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毅，拱手还礼，甚至微微弯下了腰。

孔尚德回头，停下脚步：“沈侍郎赐教。”

难道不是？

沈毅淡淡一笑：“你说就是。”

“不愧是衍圣公。”

沈毅喝了口茶水。

“孔某乃至于孔家，可以受辱，可以被人踩在泥尘里，可以被人世人诟病，被天下人不屑，但是…”

“孔家至今，没有怎么衰落过，因此世人提及孔家，难免会多出一些诟病，有人说我孔家，世修降表。”

他看向沈毅，开口道：“就如沈侍郎这般，虽然只官居三品，但是给个宰相，沈侍郎恐怕都不愿意换。”

沈老爷眯着眼睛，淡淡的说道：“老夫子遗泽两千年了。”

“那杨朱今何在？”

孔尚贞看着沈毅，顿了顿之后，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从舍弟的信里，以及方才与沈侍郎的谈话，孔某瞧得出来，沈侍郎对于孔家，没有什么好感。”

“现在能记住，几百年前，一千年后呢？”

“看事情就是通透。”

当初跟随南朝南渡的孔家人，的的确确是他们的同宗，而且大多是嫡系，这是孔家不得不承认的。

“上古先贤，能见于今册，不只剩个名字的，又剩下多少？”

孔尚德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他面色严肃，沉声道：“这才是衍圣二字的本意。”

“有人说孔家，几姓家奴。”

“一不封土，而不为官，一品官也就是三个字而已。”

他看着沈毅，开口道：“孔家自上古传家，历代朝廷殊遇，加以衍圣二字，沈侍郎是两榜进士，应当知道这二字是什么意思。”

…………

孔尚德哑口无言。

“即便旁人看中这个…”

“在…”

“罢了，我懒得跟你扯皮，可以容你给兖州去信。”

“这就是孔某，来见沈侍郎的第二个原因。”

沈老爷脸上的笑容收敛，淡淡的说道：“我正要问衍圣公同样的问题。”

“孔家存在一天，孔庙存在一天，世人就能知道，上古之世，的的确确有一位至圣先师，教化天下！”

沈老爷笑呵呵的说道：“现在建康给我一份文书，让我回去做宰相，我二话不说，丢下手里的差事，就回去当我的相爷去了。”

“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侍郎是南朝汉人，对孔家心生不满，这很正常。”

因为他这个家主，肯主动替沈毅洗去这桩罪过，这就殊为不易了。

“送孔先生一句话。”

他瞥了孔尚德一眼，开口道：“你能代表孔家的态度吗？”

“见过衍圣公了。”

“这其中，有一些误会。”

孔尚贞笑了笑：“年轻的时候，孔某也不太懂。”

沈老爷侧身，笑着说道：“茶水已经备好了，咱们里面说话。”

沈毅静静的看着孔尚贞，没有说话。

即便现在，迫于北齐朝廷的压力，孔家的族谱上已经找不到崇圣侯那一支，但是这种事实无可否认。

但是他眼神里的意味，分明是四个字。

沈老爷嗤笑道：“不知道兖州城里的齐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品级，敢绑北齐的一品命官。”

沈老爷抚掌微笑。

孔尚德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

沈老爷笑呵呵的上前，轻飘飘的拱了拱手。

孔尚贞开口道：“沈侍郎容孔某，分辩一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