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振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中闪过恐惧。
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金黄的余晖给整个大地镀上了一层暖色调,但在天空中,却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乌云在聚集。
山区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振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莫名多了许多阴郁气息:
“1971年,我们全家被发配到阿婆角劳动改造。
那时的阿婆角,除了山就是海,除了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外来人。
我们刚刚被扔到那里时,什么都没有,送我们来的人就扔给我们三件蓑衣,两个斗笠,还有两张破草席。
好在阿婆角的村民们都是善良而又淳朴的。
他们并没有苛待我们,老村长还给我们安置在了海边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那座木屋,是渔民们出海时,用来临时存放些东西的。
不过我们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在这里,我们不用挨打,不用在睡梦中被人拖起来,拉到街上去游街示众,还有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屋顶,已经很完美了。
第二天,老村长给我们送来了一张渔网,还有半条咸鱼。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围在一口破锅边,美美的吃了一顿野菜炖咸鱼,那味道真是太美了,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的记得,那鲜到极致的美味!
就这样,我们在阿婆角村安下了家,日子虽然仍过得非常艰难,但我和玉娇已经非常满足了。
阿婆角的村民们虽然不会难为我们,可他们也不敢与我们过分接近,已经有人反复告诫过他们,我们全家都是罪人,都是一群顽固不化的反动分子。
因此,阿婆角村的村民能不跟我们打交道,就不会跟我们打交道。
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你的妈妈,陈水芬。
水芬实在是太善良了,她看不得有人受苦,见不得有人没饭吃,她经常会私下里偷偷塞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给我们。
水芬,多么善良又单纯的姑娘啊!她都不知道,她即将招惹上两个什么样的存在。
果然,没过多久,那两个畜生就发现了水芬的善良,他们就像约好了一样,同时开始疯狂追求她。
虽然那两个畜生,还顶着反动分子家庭的帽子,可他们的样子却极具欺骗性,再加上不管日子过得多苦多难,我都一直在逼着他们读书认字,这使得他们两个,站在一众阿婆角土生土长的小伙子中,是那样醒目。
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和村里的年轻人打成了一片,在他们的刻意逢迎之下,人们甚至开始渐渐忘掉了他们的身份,我们全家也是从那时开始,才慢慢的真正融入到了阿婆角村之中。
水芬果然没能顶住,她对那两个畜生都产生了好感。
这不怪水芬,那两个畜生本来就是双胞胎,他们长得太像了,如果他们不说话,再刻意掩饰一番,我和玉娇都很难分辨。
我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水芬也无法分辨他们两个人,可能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她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不过最终,水芬还是选择了哥哥安哲然。
这两个畜生很清楚,想要得到水芬的心不难,但真要把她娶过门,太难了,水芬的爹妈,你的外公外婆,是不可能同意的。
为了能顺利得到水芬,这两个畜生决定将生米做成熟饭,他们找了个机会灌醉了水芬,哥哥安哲然趁机占了她的身子,坏了人家的清白。
水芬的父母,你的外公外婆,都是老实巴交的渔民,他们知道这回事后,被吓得六神无主。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同意将陈水芬嫁给了哥哥,嫁给了那个懦夫!”
安振华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他紧咬着牙关,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
安小海仍然没有出声,他知道,这两兄弟的故事绝不会只是如此简单,否则爷爷无需如此隐瞒。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安振华这才继续开始讲述:
“很快,一切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哥哥和水芬的婚礼上,两个畜生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大吵了一架,两人找的理由就是为了水芬。
可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个原因,我太了解这两个畜生了,当时,他们哪怕是扭打在了一起,两人的眼神也是清明的,那里面看不到丝毫愤怒。
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我也不好直接拆穿他们,只是跟老村长一起强行把他们拉开了。
弟弟安哲浩羞愤难当,当时就摔门而去,从此便再没有回来。
我知道,弟弟并没有走远,我们一家人都处在劳动改造中,他也不可能走远,否则就是畏罪潜逃,他只会得到更严厉的处罚。
弟弟就在村口不远处盖了一间茅草屋,从此便一个人生活在了那里。
没过多久,水芬怀孕了,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父则强,为母则刚,我期待着这个小生命快点降生,期盼着这个小生命来到世间后,能改变哲然,改变这个懦夫。
家里的气氛开始一天天好起来,就连很久没有笑过的玉娇也慢慢有了笑容。
我们都在盼望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也盼望着生活,最终能走上正轨。
可是意外还是毫不意外的来临了。
1973年,国家恢复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