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懿细问之下才知,就在前日,黄成领兵占寨,几名北姓少男少女被族长偷偷地藏在了寨内暗窖之中,领头的名为北川的小黄髫,带着几人以手为器,硬生生挖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地道,逃了出来,这一番苦难,听得众人唏嘘不已。
没了家的人,有如没了根的浮萍,刘懿最见不得这些。
看着眼前不到三百人的队伍,刘懿知道,这是江瑞生给自己留下的拖刀计,他之所以分批设置关卡,是想一点一点,消磨掉自己所有的念想,让自己在饱含痛苦中慢慢死去。
他也知道,此刻,就算是一人一马、一兵一卒,都显得弥足珍贵,切不可再分兵护送这几个孩子返回凌源。
可看着这些嚎啕大哭的小黄髫,刘懿心一狠,严词说道,“哭啥哭?就你们这副德行,这辈子都别想报仇!妙卿,你给他们十日干粮,让他们自己南寻凌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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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妙卿努了努嘴,虽然心中抗拒,却也照做不误。
刘懿仰天歪头,强忍着眼中晶莹,坚毅地道,“你们如果寻到了凌源城,寻到了望南居,我帮你们报仇,寻不到,下辈子你们来寻我报仇就是了!”
北方春寒料峭,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如果不在青黛中破土重生,便会在冷风中黯淡消亡。
小黄髫中为首的北川,一把扯过干粮,也不做休息,决然道了一句‘大人是大人,大人是要说话算数的’,便带着兄弟姐妹们决然南下。
七道看似娇小柔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平田军原本胜利的喜悦,被压抑的气氛和沉重的暮色,强压了下来。
刘懿动了动嘴唇,还是派出了一组斥虎死士,暗中护卫,这已经是他所能尽的最大气力。
究竟能展翅翱翔还是坠落深渊,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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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信鸽,再次悄然落到了刘懿肩上,刘懿收拢情绪,打开纸卷,看过之后,他当机立断,即刻下令,“全军就地生火起炊,半个时辰,结束晚饭。”
不一会儿,公羊寨里起大火,公羊寨外生小火,两火交相燃烧,烤的人满脸通红。
刘懿、王大力、李二牛、乔妙卿、应成围坐在一团篝火旁,比起普通军士,他们的碗里,仅多了一枚酸涩山果子。
日落星辰起,刘懿看着天际,喃喃自语,“小时候,父亲陪我在屋顶上数星星,他总教我: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在命宫三方四正会照,此为杀破狼之命格。今夜杀破狼星象显露,看来,今年的赤松,要大起大落,荡潏不安啊!”
乔妙卿大咧咧地拍了拍刘懿,豪爽道,“放心!陆地之上,一刀在握,二三十条精装汉子,并不在我眼中。便是入了破城的武人,大爷我也能拖他一拖,保你一路平安。”
刘懿强颜欢笑,问道,“你们可知江瑞生为何每隔二十里一设障?”
众人费解。
刘懿用木棍轻轻捅着火心,淡淡道,“这就好比猫捉老鼠,即是掌中之物,定要好好把玩一番,心情愉悦后,再满足了口舌之欲,才算得上两全其美。曲州江氏一族实力雄厚,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在江锋面前,我平田军犹如泰山比土包,不值一提。”
众人沉默不语。
刘懿接续道,“在这种傲气凌人思想作用下,江瑞生觉得,他就是猫,而我们就是那只随时都可以被他吃掉的老鼠。一点一点削弱我们,消耗我们,玩弄我们,最后,让我们在绝望中死去,这是他给我和我父亲最好的报复。”
“直娘贼!一个认贼作父的两姓家奴,真把自己当一号子人物了?”王大力忍不住骂起了娘,“善必寿老,恶必早亡。这种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老子给他劈四瓣!呸!”
毫无营养的话,此刻却如此提振士气,众人听到,不禁精神振奋。
刘懿尽量让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嘿嘿一笑,道,“刚刚,杨柳飞鸽传信,在通往赤松郡郡守府扶余城的路上,江瑞生共设关卡十道,除去昨日与今日所除之敌,应还有八道关卡,若以两次攻伐我军将士伤亡所计,能活着到达扶余城下的,或许只有寥寥几人。”
场面安静了几分,春夜凉风拂过,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氛围,迅速弥漫在军营之中。不过,军士们并没有窃窃私语,几乎人人低头,只顾大口吞咽饭食,好似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餐一般。
李二牛放下碗筷,开口问道,“大哥,要不,咱回去搬兵?”
刘懿没有犹豫,张口否决了这个办法,“找谁搬?应大人还是杨老镖主?又或是邓将军?往返近两个月的路程,待援兵赶到,黄花菜都凉透了!况且,倘若大规模调集兵马,事态加剧扩大,最后恐怕会引发大规模战争啊。”
乔妙卿铿锵道,“他要战,我便战,还怕他不成?天下是天子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又不是他江锋一人所有。”
应成豪情万丈,“父亲说过,五郡平田只是起点,平五郡之田后,便要平曲州之田,继而平天下之田。既然早晚都要碰一碰,倒不如趁早的好,是输是赢、是生是死,也好有个定论。”
众人眼里,燃烧起战争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