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寡言各自思考,临近门口的锅内,正煮着议事前刚刚起火的野山茶。
煮茶之法,如鱼目微有声之时,为一沸,那时,屋内诸官,正在大论特论江锋送来的的白卷一事。
锅边缘如涌泉连珠,为二沸,此时屋内众人已经陷入沉思,曹治投茶煮之,锅中的山泉水,咕嘟咕嘟逐渐沸腾,好似诸官员愈发紧张的心情。
短暂宁静后,腾波鼓浪,为三沸。
应知轻咳了一下,笑道,“来来来,丁议曹,把茶给大家分了,我们边喝边聊!”
门下议曹丁昕山是应知的得意门生,这小子生得一双桃花眼,却面黑瘦弱,初一乍见,给人一种纵欲过度之感,不过此人却是应知最得力的干将,在应知麾下,丁昕山和丁昕川两兄弟为应知出谋划策,着实解决了不少问题。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没有发言的丁昕山得令后,嘿嘿一笑,便开始为诸官分茶。
分定,满屋的茶香顿时漫过了熏香淡香,杯茶入口,神智清明。
“饭得吃、屎得拉,这水患,也得治。”应知三角眼一翻,率先开口,见他斩钉截铁地道,“民不可欺,官不易做。我与诸位既然同为一郡的父母官,此刻不是计较利益得失的时候,必须抛开成见,在第一场雪前,将这水患根除。”
“这既是自救,也是救人!本郡守话放这,若凌源父老抱着冰坨坨猫冬,不用江州牧定罪,自我以下,四百石以上之官员,全都卷铺盖走人。诸位,可懂?”
应知八字胡一吹,扫把眉一挑,虽然滑稽,却无人敢笑,因为,他们隐隐听到了庭外兵马骚动的沙沙之声,只要有人敢在这个当口起刺捣乱,那么,素来温文尔雅、主张怀柔处理争端分歧的应大人,恐怕要痛下杀手了。
“诺!”诸官皆同声回应。
应知满意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下面,我们议一议,究竟该如何擒住这条祸害华兴的水龙。”
“大人,这总领修渠诸事,不是交给刘家长公子了么?让他去治理水患,不就结了!”
众人的眼神立刻汇聚到郭修脸上,诸位官员的脸上,透露着不可思议。
刘 德生的确负责修渠,但也仅仅只是负责,指导刘 德生修渠、处理水患一应巨细的,还得是郡守和郡守府的官员,在大渠修好之后,向朝廷给刘 德生请赏的,亦是郡守应知,郭修这句话,有唆使应知纵容刘 德生越权的嫌疑。
所以,刚刚这种话,从一位郡中大员口中说出,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奏事掾郭修也是职场老手,他刚刚开口,很快便觉言不得体,遂立刻起身拱手致歉。
“修渠诸事虽托付给了刘 德生,但下官估计,几日之内,刘 德生定来问策。”
门下议曹丁昕山又煮了一锅茶,随着茶水逐渐沸腾,他亦打开了话匣子。
“这瑞生、德生两兄弟虽然饱读诗书,却一心钻营霸道之术与阴谋诡道,乃赵国郭开、秦国赵高之流。我等不妨细细回想,这几年,两兄弟除了你争我夺,耗费家族资源外,没做啥对其家族有益的事儿。大到一国,小到一家,只要陷入无尽内耗,必然大伤元气,最后免不了沉寂消亡。”
听完这话,以门下议曹黄岩为首的两三名亲刘官员眼神一瞟,有些不是滋味儿,可大‘难’当头,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所以,还需我等拿出个详实可靠的办法,才算稳妥。”
说完,丁昕山又去摆弄他那锅野山茶。
“大人,下官先不谈这堵水闸因何而裂,仅就事论事。黄河潜昆仑之峻极,出积石之嵯峨,多弯曲折,水势凶猛,乃地上第一悬河,古今决口之事数不胜数。而现存于我华兴郡境内的凌河渠由西南向东北,于凌源山脉拐转,直入渤海,乃神武帝于六十年前拨款所修,至今甲子有余,虽然我等保养得当,却也无法阻挡堤身变薄变软之势。几次封堵失败,或因水势跋扈、或因土质松垮,依下官浅见,当知会上游郡县,寻一处旱地,破堤分流,舒缓水势,我等募集乡民,联通刘、黄、赵三家大族,集结郡兵,群策群力以大勺疏通河道,重筑水闸,定可擒龙控水,恢复华兴安宁。”
另一名记事掾黄远一口气说完心中所想,一张胖脸憋得通红。
门下议曹黄岩虽然亲近凌源刘氏,但他不是傻子,听完黄远的献策,立即矢口否决,“我觉得此法不通,上游开堤放水?先不说这黄河边上无旱地,就是有,哪家的田能让你白白淹掉?曲州九郡,哪个郡守这般好说话?这种对上无好、对下尽错的事儿,恐怕没人会答应。”
随着门下议曹黄岩开了口,本就立场不同的诸官,开始互起龃龉。
亲刘的黄岩,提出了他独到的看法,见他起身拱手,对应知说道,“大人,黄某浅见,堵不如疏,但这疏法倒是值得商榷。”
应知定睛瞥着黄岩,缓缓道,“黄议曹,你有何高见呐?”
黄岩开始侃侃而谈,“诸位且想,为何这水患独留我华兴啊?只因我华兴郡地势西高东低、南高北低,加上北面的凌源山脉,将华兴郡包裹的如同一个大瓮,自古水往低处走,决堤后自然独淹我华兴,而他郡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