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很能容人的。
“安时莫急,且听可道说完。”
李存勖当然知道冯道不枉这个“道”字,不过他说的也往往有些道理。
兼听则明嘛。
冯道一拱手,马上口若悬河。
“陛下,臣倒是觉得,如果真是为了天下百姓福祉,就该弭战休戈。能够和平收土,自然最好。若不能,何妨今后就以黄河为界,各守疆域?不论晋帝还是梁帝,只要百姓们无征战之苦,无破家之危,他便是尧舜再世!至于四海混一,弄出个铁桶般江山,万古一系,那不过是帝王虚名,又与生民何干?老子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又哪里有什么铁桶江山?而百姓甘之如饴。击壤歌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有何哉?臣每念之,神驰遐想,窃以为此乃君王治国之最高境界。臣乃愚见,还望陛下斟酌。”
李知柔大吃一惊,冯道的话让他匪夷所思。
“可道,你竟然不在意国家分裂?”
冯道神色不变:“薛王殿下,冯道不过是哀民生之多艰,故此觉得,分也好、合也罢,只要不是兵燹,便是小民福祉!”
郭崇韬见皇上并未出言驳斥,明白皇上是要自己继续说话。
“然而若不扫平奸恶,群雄混战兵燹相连,小民又怎来击壤而歌?唯有江山一统,方来万世太平,可道不可不察!”
冯道仍然侃侃而谈:“群雄混战,贪心不足,欲求九州划一。若能各安天命,罢兵弭战,百姓自然便是盛世,又何来楚河汉界,壁垒森严?”
连李从珂都听不下去了。
“可道所言,未免迂腐!朱梁肆虐,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却虚言一番,怎当得他枣强屠城!大王兴义兵替天行道,正该诛灭此贼,哪能坐视不顾?”
好嘛,官衙里的形势,变成了冯道舌战盟主、枢密使和义昌军节度使三人了。这三位,职衔名望,莫不远远高过冯道。
李知柔见李从珂加入辩论,马上支持。
“二十三所言极是,朱贼不灭,不论梁国晋国,百姓们都无太平可言。”
李存勖却发现,这辩论都成了车轱辘话了。而且很有些以多欺少、以上压下的味道。
嗯,该自己表态了。
“好啦。可道所言,也未尝无理。和平收土,的确是朕之愿望。然而先皇教诲说,凡事逃不过‘中庸’两字。故此既不可穷兵黩武,也不可纵容奸恶!两者皆是大谬。当今之时,该先请盟主晓谕天下,天命归唐!其有效仿王镕、王处直前来归附者,便是和平收土,人皆乐见。若有朱梁辈穷凶极恶继续逆天行事者,朕必将荡平其巢穴,绝不姑容。”
李克用虽没当过皇帝,但现在在太庙里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武皇帝”了。所以李存勖称他为“先皇”。
郭崇韬马上附和:“先皇教诲的中庸之道,圣人可谓深得其中真谛了。臣也以为,圣人手提雄师解百姓倒悬之苦,正是替天行道之举。”
李知柔也笑着点头:“圣人说晓谕天下,那就是先礼后兵,真王道也。”
李从珂却还有些意难平:“可惜梁贼不懂王道。对他们,唯有刀剑说话!”
冯道听了皇上的话,倒也不好反驳,何况毕竟是皇上,自己必须有分寸。
“圣人的确是仁义之君,臣仰慕至极。不过臣还是希望圣人兴兵之时,务必以生民为念。”
李存勖点了点头:“可道,你就将朕的口谕,写成檄文,晓谕天下。二十三,你要协助你阿耶,把卢龙军、义昌军守稳当了,谨防桀燕残余兴风作浪。安时,你随朕前往滑州察看敌情。”
这时候,传来一份军书。李存勖打开看了一下,顿时面色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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