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谦没想到父皇竟有此一问,有些忍俊不禁:“儿臣虽未亲眼见过那小九娘,也知道那孩子并非痴肥,不过略微墩实圆润了些,还是很可爱的。”
想起月前在母后那里看到的画像,姜怀谦嘴角儿忍不住又向上挑了挑。
当时他看见画上那头戴芍药身着短衣的胖娃娃,还以为是宫女画出年画娃娃来哄母后开心。
毕竟有着红润润肉嘟嘟的小脸儿,亮晶晶笑眯眯的圆眼,宛若藕节般的小胳膊小腿,唇红齿白格外喜庆的稚童,他现实中也就见过安屿一个。
“母后曾因表兄炫耀其女有口福,担心他把孩子养的过于肥硕,特派了太医院擅长调理小儿的张、陈两位太医前去把脉。
二位太医回来皆言那孩子康健之极,京中勋贵人家鲜有所见,不用特意调养,如此养着就很好;也不用担心身材问题,只说长大些自然而然就好了。”
当然,鉴于那小家伙儿底子过于好了,便是长大了也很难成为清瘦之人,大概就是……略有丰腴吧?
姜怀谦如此想着,很有些羡慕。
他眼下儿女拢共十几个,皆是锦衣玉食佳肴供养,却偏偏一个比一个的单薄清瘦。
要不是膝下安屿养的结实,他还以为府里养孩子的手法有问题呢!
想着侄子安屿那小胖爪子的手感,太子姜怀谦惆怅的羡慕起自家表兄来。
承元帝倒是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竟引得他儿子内心兴起如此丰富的联想。
他这会儿咂摸着盛家三小子那俩闺女的小诗,一边儿乐呵一边儿招呼杨询派人查看,看看那秦家闺阁布局是不是真那样夸张,再问问林澈表妹是不是真的像盛蒽。
听到承元帝提起林澈,姜怀谦眼眸微动:“父皇,林家乃是后齐豪富,此次归楚他家献海岛若干,其间矿藏数个很是可观。”
“所赠者惊人,其所求亦不浅,恐不仅想保全其族。”承元帝闻言,面色淡淡,“朕不曾强求其献资产,亦不会眼红他家数代累积,倘安分守己,朕自能容之……只怕人心不足。”
姜怀谦没吭声,想着林家数代积累的藏书,很有些意动。
承元帝也不想猜儿子的想法儿,他轻笑着问子:“桃源花海一场闹剧,你可看出什么?”
姜怀谦心说不就是小儿间的胡闹么,遂诚实的摇摇头:“林秦联盟不值一提。”
“朕说的不是此事。”
承元帝看向他,双唇微动似有话说,但是话到嘴边又幽幽转为轻叹:
“朕以为秦二娘会和盛蒽闹开,不想那小女郎聪明的很,该退缩的时候不强进,有眼力、轻脸面,该舍弃的时候毫不犹豫,哪怕两家已有联盟……这说明什么?”
姜怀谦觉得父皇想多了,故而低头不语。
承元帝微皱眉:“不说言语犀利的盛蒽,就是这个圆滑的秦二娘,甚至那个略显讨厌却关键时候能出来周旋的秦五娘,都不逊于那个林澈啊!太子,朕跟你说过的,不要小瞧女子,哪怕她们还是小女郎。”
姜怀谦不解父皇为何执意欲开女子科举之路:“父皇,两三千载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已成惯例,若从我朝开先例,恐朝中诸臣不满,届时又添波折。”
承元帝盯着他眼眸反问:“楚齐分裂亦有千载亦成惯例,依你所言,朕缘何执意吞齐归楚?又为何意欲剑指草原?”
姜怀谦见他父皇虽然一连两问,但是言语温和,眸中亦有鼓励之意,心知能坦诚己见的机会只有此次,故而如实说:“可这两者并不相同。”
“差异在哪里?不过都是打破陈规。朕看古文记录,尧舜之前甚至还有过以女为尊的时期,可见万事万物皆有变化,周而复始,何至于陈规不能更改?”
姜怀谦迟疑:“只怕朝堂上下阻力不浅。”
承元帝笑出来:“太子,你认为君臣之间,利益当真一致?”
姜怀谦刚想说是,却不由多想了想,又觉不能绝对。
承元帝见他如此,眼眸闪过笑意:“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臣民,男女皆是朕之百姓,受朕庇护,供朕差使。男与女,对于朕而言所差哪里?
朝臣反对,自有他们道理,不过是官位减少权威降低,碍着他们的利益。可是于帝王皇室而言,多些效忠之才助力大楚盛世,不是好事?
你看朝臣,纵使他们结党营私、弄权贪财,将这江山败坏,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换个江山换个朝廷,他们依旧可以科考依旧可以当官,到最后高官厚禄依然,可是大楚皇室呢?若是江山轮转,大楚姜氏要如何自处呢?”
姜怀谦显然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此刻听闻不由内心涟漪渐渐:“父皇所言皆是,可是……女子出仕,难免受三从四德影响,便是为官,恐更受家族钳制,其父其兄弟,其夫其子嗣,哪个不是牵绊?就怕反成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