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幅淡然的表现,并不是有恃无恐,而是在极力调整自身的状态。
四肢几乎被废,让他完全没有了逃亡的能力,那么就必须要无时无刻确保头脑的清醒。
呼吸的频率一再被调息,在最窒息的时刻他强迫自己以最平静的心态去面对。
“时间不多了,梅声最多拖延两分钟,这一点她是清楚的。
那么由此推断,她想要摆脱罪物代价去执行生路,就要把这个时间再度翻倍。
在场共有三人,就算我们全都用命帮她拖延,却也最多能凑够六分钟。
也就是说,站在梅声的立场,她最少需要八分钟才能执行生路。”
要命的八分钟……
就算是解正,此时此刻也不免头疼,因为他虽有一定的策略,却没信心拖延这么久。
更何况,解正是绝对不可能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么这个时间就又要缩短。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梅声的罪物代价需要十分钟才可解除。
这多出来的两分钟,足以让画家鬼将所有人再杀一个来回……
但解正已经没办法去思考梅声在想什么,他现在必须要面对的致命问题是:
画家鬼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必然是他。
解正无力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清空脑海中的杂念,继续思索对策之时。
他的眼前忽然一瞬间变得黑暗起来。
由于他所在位置背对着一大片的阳台玻璃,所以光线本是最好。
但却在一个眨眼间,所有光明全部被黑暗所遮蔽。
与此同时,一种熟悉的惊悚感从心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占据全身,让他的血液变冷,愈发僵硬。
解正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他压抑着眼中的恐惧,强迫自己直视前方。
慢慢地,从黑暗里露出了半张冷白色,如同死尸般的面孔。
对方的身影几乎与四周的背景融为一体,只漏出纱帽下的半张脸,与攥着纸笔的细长手掌。
当画家鬼抬起头时,四目相对间,解正明显读出了那个眼神中的蕴意:
“又见面了……”
上一次,他们近距离接触,解正没看清它的脸,它没能完成死亡肖像。
但这一次,画家鬼要弥补这一错误。
它抬起如同筷子般细长的手指,将夹住的那张白纸按在茶案上。
左手攥着钢笔,用锋利如刀的笔尖缓缓靠近解正那身上将伤口裹住的纱布。
刮骨剜心般的剧痛,远比初次受伤时来的更加猛烈,几乎第一瞬间就让解正险些昏迷过去。
白色的纱布上,正在往外缓缓冒着血。
解正拼命地咬着牙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画家鬼的右手,全然不顾那只钢笔在伤口中来回剐蹭。
直到一颗槽牙被他生生咬碎,画家鬼方才罢休,满足地将钢笔拔了出来。
它先是甩了甩笔尖上的血迹,而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眼解正的样貌,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在茶案上。
死路条件初步达成,它要开始绘制死亡肖像。
然而就在它下笔的那一刻,解正忍受了许久的折磨,终于等来了反抗的机会。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抬了起来,将手中之物甩向了画家鬼的那顶黑色纱帽。
那个东西,像是一张纸,只不过上面有一些涂抹的痕迹,在空中旋转着令人看不清楚。
直到它砸在纱帽上,徐徐飘在茶案上,盖住了尚未落笔的那一张死亡肖像。
画家鬼的笔,在看到这张纸上所绘之物时,再难落下。